中国人寿员工实名举报后续公司被罚51万，行业内卷化下的痛

　　文：吕笑颜 石丹
　　ID：BMR2004
　　继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员工张乃丹实名举报该公司原领导孙小刚在＂长险短做＂骗保、虚假增员、虚列费用、做假账套钱等问题引发社会热议被银保监会关注并展开调查后，日前，中国人寿黑龙江分公司又收到银保监会的处罚。
　　3月9日，中国人寿官网公布了一则行政处罚情况信息披露公告。公告显示，根据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保险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相关规定，公司对《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黑龙江监管局行政处罚决定书》（黑银保监罚决字〔2021〕7 号）的内容予以披露。
　　根据处罚决定书，中国人寿黑龙江省分公司因内控机制不健全等原因被银保监会黑龙江监管局合并处以罚款51万元。
　　中国人寿方面在公告中表示，高度重视行政处罚指出的相关问题，及时组织责任单位进行问题排查整改，后续将继续深入加强合规管理工作，强化合规教育培训，持续提高分支机构依法合规经营能力。
　　此前的2月26日晚间，银保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就近期媒体关注的相关问题做出回应。
　　其中，针对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人寿＂)黑河市嫩江支公司原员工张乃丹在新浪微博发布＂员工实名举报中国人寿大量造假＂的视频，银保监会有关负责人称，前期，针对举报人反映的问题，对已查实的违法违规问题依法作出了行政处罚。下一步，将全面排查中国人寿黑龙江省辖内相关业务，并根据查实的情况，对相关机构和责任人依法严肃处理。
　　此次举报事件暴露出保险行业乱象的冰山一角，火热的关注度凸显人们对保险违规违法问题的担忧。
　　中国人寿遭员工实名举报
　　2月24日，中国人寿因一封员工（张乃丹）举报信登上新浪微博热搜。
　　一名微博ID为＂兔宝宝1988Z＂的用户发布视频及文字，其自称曾是中国人寿的员工，在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工作16年，其在举报信中称，嫩江支公司总经理孙小刚存在保费造假、骗保套钱谋取私利等问题，并自称因举报公司领导，已被公司打击报复开除。
　　来源：微博
　　举报人称，2019年就向中国证监会实名举报＂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领导孙小刚造假贪污问题＂，两次举报都转由黑龙江银保监局负责调查处理，举报均被查证属实。
　　查实的问题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长险短做＂骗保客户，套取高额奖励，并给客户保单规定以外的其他利益；
　　虚假增员，虚挂人力套取公司高额奖励及费用；
　　虚列费用，做假账套钱。
　　据了解，＂长险短做＂，主要是指保险营销员将长期保险产品拆分、包装成短期理财险进行对外销售，在获取客户投保资金后，再对保险公司宣称是代理销售中长期保险产品，以获取险企返还的佣金、绩效奖励等报酬。
　　具体来看：首先，＂长险短做＂骗保客户，套取高额奖励，给客户保单规定以外的其他利益。该举报人称，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孙小刚为完成开门红阶段任务，和自己的职务晋升，将相关产品包装成1年期储蓄产品，以＂长险短做＂的方式欺骗客户投保，第二年再安排客户统一退保，收取保费1000多万元，套取各项佣金、奖励、绩效奖金累计200多万元。更令人吃惊的是，16年中，公司每年为了冲刺业绩都这么做，以银保产品居多，也在网点柜面代办销售。
　　第二，在虚假增员，虚挂人力套取公司奖励及费用方面，举报人表示中国人寿嫩江公司为了完成增员人数任务，在内部系统中窃取客户身份证等个人资料办理虚假入司，10多年来平均每年有200多人的虚假增员，并将虚挂人力所得的佣金、各类津贴、奖励套现，每年利用这些假增员、假保费还有各类人员培训，套取公司奖金、绩效和队伍建设费几百万元。
　　此外，在虚列费用，做假账套钱方面，张乃丹称孙小刚每月都让伪造客户签字，用保单号冒领客户的回馈礼品，以及参加公司旅游、答谢宴请等活动，再虚开发票、做假营业执照、假账户报销套钱。
　　法询金融资管研究部总经理周毅钦认为，近十年来，金融业、保险业实现了较为稳定的正向发展，但是发展中也确实存在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和不健康的企业文化，他表示：＂有些金融机构在发展过程中刻意求快求大，对相关业绩只许增长不许倒退，这种压力传导到一线员工身上后，最终转化为对营销人员的大幅压榨，进而造成一些底线不严的员工铤而走险违规操作。这种情况应该说广泛存在于各类金融机构中，保险业相对更加突出，是因为其营销提成更加丰厚，因此营销人员的违规动机更加明显。除此之外，保险业一直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营销队伍鱼龙混杂，员工专业性不强，流动性很大。＂
　　周毅钦认为，金融行业的发展，＂业绩为王＂是永远绕不开的槛，这和员工薪酬以及职位晋升都密不可分。
　　具体来说，从保险公司方面来讲，保险销售和公司都有考核压力，销售面对的是业绩考核，公司面对的是规模、利润考核等；从消费者角度来讲，不同险种客户需求不同，有一些客户偏向于短期产品，这能够保证他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如此一来，＂长险短做＂屡禁不止的原因，就是从三方利益上形成了一种能够满足各自需求的商业行为。
　　＂长险短做＂是保险行业的老问题，也是银保监会持续整顿打击的重点。2020年7月，银保监会人身保险监管部就通报了一批人身保险产品监管以及监管报告审核中发现的典型问题，并点名通报了北京人寿、瑞泰人寿报送的某两全保险和平安养老报送的某万能型年金保险，产品现金价值设计不合理，存在＂长险短做＂风险隐患。同年12月31日，银保监会再次点名通报复星保德信、同方全球人寿和华泰人寿报送的某终身寿险，产品可灵活减保，且无比例限制，存在＂长险短做＂风险。
　　某不愿具名的资管行业雪球大V认为，＂长险短做＂屡禁不绝与市场需求和追求业务增长有很大关系，他表示：＂市场客户很多偏好保险，不仅仅把它当成一种风险保障工具，也当成理财工具，追求短期高收益。部分保险公司为了迎合客户需求，尤其是在追求业绩增长的时候，更习惯走原有路径，依靠短期保险产品上量，冲业绩。这就需要保险公司自身适应现阶段监管政策的要求，也是从可持续发展角度着手进行产品设计，而不能仅仅急功近利。＂
　　银保监会全面排查其黑龙江业务
　　2月28日晚，实名举报中国人寿的当事人张乃丹在个人微博上发布举报后续。她表示，目前已与中国人寿总公司纪委调查组人员谈过话。但是，总公司调查组和以前来的调查组都一样，全程一点反应没有，他们只跟自己说查，但是没有任何动作，很敷衍。
　　图源：微博
　　2月26日，银保监会相关部门对中国人寿被举报一事做出回应称，事件发生后，银保监会高度重视，要求黑龙江银保监局第一时间成立专项工作组展开调查。
　　图源：银保监会官网
　　银保监会称，前期，针对举报人反映的问题，黑龙江银保监局黑河分局对中国人寿黑河市嫩江支公司依法进行核查，对已查实的违法违规问题依法作出了行政处罚。
　　记者注意到，早在2019年12月，涉事的国寿嫩江支公司及相关负责人就因涉及虚列费用收到了当地银保监局罚单，最高处罚金额10万元。
　　根据此前黑龙江银保监局披露的处罚信息，2019年12月，孙小刚因对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虚列费用问题负直接责任被处以警告并被罚款1万元；2019年5月公布的一份行政处罚信息公开表也显示，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因虚列费用，被责令改正，并处罚款10万元，孙小刚也被警告并被罚款1万元。
　　图源：银保监会官网
　　企查查数据显示，举报信中提到的孙小刚在2018年4月13日新增为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负责人，2020年7月，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发生负责人变更，由孙小刚变更为白洁；一同退出的还有曾担任该公司负责人后任副总经理的闫嵬。
　　据媒体报道，中国人寿相关高管在2月24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被举报的当事人孙小刚已经离开嫩江支公司。但张乃丹在25日的回应中透露，孙小刚在离职嫩江支公司之后，于2020年5月份被另外调回齐齐哈尔依安公司当经理。
　　那么，被举报人孙小刚是否还在中国人寿工作？
　　企查查APP显示，2020年7月份，孙小刚已不再担任中国人寿嫩江支公司负责人，但其是否离开了中国人寿？企查查显示，中国人寿依安支公司的负责人为孙小刚，与被举报人当事人孙小刚同名，其任职时间为2020年7月份。据悉，依安县地处黑龙江省，是齐齐哈尔市辖县。那么，此孙小刚是否为原嫩江支公司的孙小刚？日前，记者试图向中国人寿方面求证未果。
　　银保监会官网显示，黑河银保监分局曾于2019年5月和12月向嫩江支公司开出两份处罚单，处罚事由为＂虚列费用＂。
　　其中，2019年5月，因虚列费用，嫩江支公司被责令改正，并处罚款10万元，孙小刚等人被警告并分别罚款1万元；12月，嫩江支公司因虚列费用被黑河银保监分局连开4张罚单，被罚款10万元，孙小刚因对虚列费用问题负直接责任，被警告并罚款1万元。不过，并未发现有取消任职资格的罚单。
　　记者了解到，中国人寿黑河分公司曾起诉过张乃丹。黑龙江省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份民事裁定书显示，中国人寿黑河分公司曾因与张乃丹名誉权纠纷案不服嫩江人民法院的民事判决提起上诉，但随后撤诉。
　　银保监会相关部门还表示，下一步，黑龙江银保监局将举一反三，把核实信访举报与查处违法违规结合起来，全面排查中国人寿黑龙江省辖内相关业务，并根据查实的情况，对相关机构和责任人依法严肃处理。同时，银保监会责成中国人寿总公司深入核查问题线索，全面自查，加大追责问责力度，切实保障消费者和从业人员合法权益。目前，中国人寿已作出具体安排，正在加紧开展有关工作。
　　上述负责人指出，近年来，银保监会致力于银行保险市场乱象整治，加大消费者权益保护力度。2020年，全系统处罚银行保险机构3178家次，处罚责任人员4554人次，罚没合计22.75亿元。2020年12月，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了促进人身保险业扩面提质稳健发展的措施。银保监会将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进一步深化改革、强化监管，坚决整治行业顽疾和市场乱象，推动人身保险业高质量发展。
　　个例还是共性问题？
　　行业内卷化是必经之路
　　中国人寿举报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行业存在的一些共性问题。
　　实际上，举报信中所列的问题在保险行业里并不罕见，更是反映了长久以来保险行业在销售过程中一些乱象，而这一直都是监管机构打击的重点领域。
　　2016年9月18日，原保监会就下发了《关于保险机构＂两个加强、两个遏制＂回头看工作自查报表报送事项的通知（稽查局函〔2016〕339 号）》（下称＂通知＂），通知要求，保险公司需报送15大项自查内容，包括公司治理及风控、保险资金运用、偿付能力风险、产品风险、流动性风险、人身险利差损风险、防范和支出非法集资、保险消费者投诉重大上访及群体性事件、产险＂五虚＂、寿险＂五虚＂、保险专业中介机构治理情况、大病保险、案件风险管控有效性、回头看工作、风险防控有效性自查等。
　　实际上，＂五虚＂问题一直是保险公司业务经营中存在的一大顽疾，＂五虚＂包括虚列费用（不据实列支各项经营管理费用）、虚假承保（编制虚假保险合同承保虚构或虚增保险标的）、虚假退保（以未收到保费或编造保险标的风险状况发生变化等为由，对已生效保单进行虚假批改、退保或注销）、虚假理赔（编造未曾发生的保险事故进行虚假理赔）和虚挂保费（通过虚挂应收保费方式，在未收到或未全额收到保费情况下出具保单，或将已收到保费挪作他用的情况）。
　　在监管机构的检查中，虚假费用是各种问题中的重灾区，特别是在保险行业的开门红期间。
　　专家认为，从根本上说，这与部分市场主体粗放式发展以及风控不到位有关。
　　周毅钦表示：＂金融行业的发展，‘业绩为王’是永远绕不开的槛，这和员工薪酬以及职位晋升都密不可分。目前大中型的银行、保险、证券等金融机构都实现了上市，经营数据都公开披露，信息透明，因此各家机构之间也可以清楚了解其他同业的经营动态，这也客观造成了业绩互为传导的压力。当行业开始出现不正当和潜规则，就是行业内卷化的典型标志。＂
　　前述雪球大V表示：＂治理银行保险市场乱象不是一个阶段性工作，必须是一个持久性工作，而且通过加大处罚力度，提高犯规成本，强化震慑力。如果违规收益远大于违规成本，那么金融机构仍然有铤而走险的动力。从金融机构来看，还需要树立合规经营的底线，要认识到当前监管高压是一个常态，金融机构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还是要在内部认认真真做好合规文化培育和宣导，尤其是要从基层做起，扎扎实实推进合规经营，才能行稳致远，实现可持续发展。＂
　　周毅钦认为，随着金融行业的市场竞争愈发激烈，寿险业要实现转型发展，应摒弃对保费收入规模的偶像崇拜，而内卷化则是必经之路，因此也需要各家金融机构站在长期良性发展的战略高度，优化考核机制，加强对员工的风控监管，从根本上打造健康、积极、良性的企业发展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