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至味香椿

　　文/樊泽宝
　　香椿，一种很独特的蔬菜。刚一开春，它就冒出嫩嫩的芽叶，在树上泛着亮光、红中带紫，奇香扑鼻，看到它就满心欢喜。它生在枝头，香在心头，不仅好看，还好吃，掰下来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甘甜中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那滋味在口中久久缭绕，足以让人回味一整个春天。那一口香，多少年来依然深深地刺激着我的味蕾，成为乡情的载体。
　　小时候，农村的房前屋后、院墙内外及菜园的埂堑上，都栽有香椿。春风一过，香椿树就长出紫红色的小嫩叶，翠绿的梗儿从枝条的丫杈处冒出来，叶芽由稀疏变茂，一片葱绿，村里的空气中，便弥漫着香椿的芬芳。儿时的叫法及采摘与现在不一样，老家说的香椿芽是指香椿树；现在吃的香椿芽是掐的香椿树刚发出的嫩枝头，以前的农村人吃香椿叶，不舍得掐香椿头，而是待树头上长出的每根叶梗上两两对长着的叶片全部展开时，才从下往上，从树上一根一根的掰劈叶梗，只劈不老不嫩的，嫩的留着继续长。
　　香椿最好的是头茬，散发着特有的又不同于花卉果蔬的清香，到二茬时叶片就薄瘦了，三茬就更差了。三茬以后叶脉发柴，变得粗糙，就毫无鲜嫩可言了。但那时不像现在一年四季随时都可以买到鲜菜，能有菜下饭就知足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香椿芽都是当之无愧的贵族菜，其价格高得让人咋舌。经济发展了，大棚改变了四季，物流缩短了距离。春节期间，外地的香椿就出现在超市的蔬菜架上，价格每斤上百元；清明前后开始批量上市，时常见到一小捆儿一小捆儿、码得齐齐整整香椿芽售卖，其身价依然不菲，每斤从三五十元到后期的二三十元。尽管贵，但人们为了品尝开春第一鲜，依然是争相购买。
　　俗话说:＂门前一棵椿，青菜不担心。＂童年时农村的蔬菜靠自然生长、且品种少，春季青黄不接。人们除了吃菜园里少有的越冬菠菜外，靠剜野菜、捋槐花和榆钱补充。因香椿发芽早，且当年不像现在掐嫩树头，而是让其长大吃叶子，一直吃到初秋。因此，家家户户都想方设法栽种几棵香椿树，劈叶吃半年。
　　记忆中，我家最初在院子里栽了几棵香椿，还没等发芽，就被散养在院子里的兔子把根部四周的树皮全啃光；尽管后来从根部往上用碎布缠绕保护，但兔子用两个前爪抱着树干立起身子往上爬，照啃不误，小树便被啃死了。
　　无奈只好又在院门外的墙边栽上，因那时大人孩子都口淡，所以当刚冒出小嫩芽，就被皮孩子掐掉吃了；我们又在小树杆上绑上酸枣棘子护着，即使如此，也难免遭到小孩的损坏。直到我上初中，墙外的香椿才长到院墙高。
　　从我记事起，每逢春季集上有香椿卖了，母亲就会买几把（捆），变换着不同的做法将它们端上饭桌。每当放学回家闻到特有的那股清香，就知道母亲买回来了香椿。母亲把买的香椿拿到院子里，我和二姐拿一小黑泥盆，坐着凳子，解开捆香椿叶的茅草，用一只手握紧一根梗头外露的香椿叶，另一手捏住香椿叶的梗头向外抽，把叶梗抽出，捋下叶子放在盆里，叶梗放在一边。油亮的梗和边缘微微泛着点儿红褐色的叶，没有一丝的尘埃，显得格外鲜艳和诱人。
　　捋一会后我就经不住诱惑，像吃生葱或韭菜那样，把一根香椿连叶带梗填到嘴里；除了其特有的香味外，咀嚼着还有些苦涩，我就到屋内的泥盆里拿几页熟地瓜干就着，开春的第一鲜，吃得津津有味。捋完叶子后，把叶梗拿到菜板上，用菜刀背拍破皮，抽出钙化的白木心，把梗皮和叶子放在一起。
　　母亲把鲜嫩的茎叶放在泥盆里，慢慢适当揉搓，揉去了水分的香椿呈深绿色，揉至萎蔫后均匀地撒上盐粒，装进小坛子里密封起来，发酵三四天苦涩味就没有了，只有咸香。发好了，就开始食用。这样腌制香椿，能够始终保持芳香嫩脆，口味纯正，色泽光鲜，易于保存，随吃随取，咸香刺激着你的味蕾，是下饭小咸菜中的极品，也是过去最常见的吃法。
　　有的人腌香椿先焯水，说可去除其中的草酸和有害物质。这还真不知对错，母亲腌香椿从来不焯水，说用了水易烂、存不住。按照现在精细化的吃法，焯水好像更安全些。但那时都是天然的，既没污染，也无化肥农药，对有害物质的担心应是多余的。
　　香椿的吃法很多，除腌着吃外，最多的是用开水焯去涩味，放盐放油凉拌。这种最直接简单的吃法，保持了香椿的原味，也很好吃，很多人喜欢这种吃法。
　　香椿在以前最大用途就是用来腌成咸菜，之所以叶子不大时舍不得劈，就是等着长成大叶子后可腌制的更多。因那时生活水平较低，日常没有多少油水，尤其是冬季基本就是白菜萝卜，所以趁着春芽叶不太老时摘下来，腌制一坛两坛的，可以吃到十冬腊月。如果存得好，直到第二年新的春芽长出时都不会变坏。
　　在农忙时节或家里蔬菜断档时，母亲就揭开密封的坛子，用筷子箌出一撮依然绿盈盈的椿叶，用温水洗去盐分，切碎或直接放在小碟子里，吃起来味道香醇。尤其是盛夏时节吃面条，把切碎的叶沫撒在面上，是绝佳的佐料；有时把腌好的椿叶切碎和萝卜咸菜掺在一起，点上几滴香油，用来拌凉面条，更是风味独特。
　　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香椿炒鸡蛋或椿蛋饼，平时舍不得吃，家里来了客人或过节时，母亲将洗好的香椿切碎倒进已搅拌好的盛鸡蛋的大瓷碗里，再加盐搅拌均匀，倒进滚烫的油锅里，用铲子摊平，只听＂刺啦刺啦＂油炸声，一时香气四溢，油香蛋香椿香混合在一起，香味也弥漫在房屋的上空，老远就能闻到。待金黄色掺杂着墨绿色的香椿炒蛋端上桌时，看着就食欲大开，吃上一口，口舌生津，齿颊生香，仿佛把整个春天的滋味吃进肚里。
　　老家人还喜欢用它炸＂小鱼＂吃，把香椿芽洗干净，掰开了，给它挂上一层的薄薄的面糊，当锅里的油沸腾了就夹起香椿鱼放进去，炸至金黄就可以出锅了，这种＂鱼＂的味道比炸出的黄花菜的味道还要香，因为它是春天第一茬香椿芽，可谓是又鲜又嫩。
　　母亲做的还有香椿拌豆腐，先将香椿放入开水焯一下，捞起切成末，撒上盐盛在盘内，再将大豆腐切成小方块，把香椿末撒在豆腐上，淋上几滴香油凉拌，味道非常好。香椿芽拌豆腐是地方传统美食，嫩生生的香椿丰润了农家俭朴的生活，饱了我童年的口福。
　　每年春季，我家买香椿、吃香椿已成为舌尖的记忆。只是当下已不是劈叶了，而是掐树头上刚冒出没几天仅有半拃长的嫩枝头，是货真价实的香椿芽。
　　现在吃香椿芽，除了像我这样既是爱好也为乡愁之外，还有很多人是为了保健，香椿芽不仅味美，还含有极丰富的营养，在蔬菜中名列前茅。据说，它除了含有蛋白质、脂肪和钙、铁、锌等矿物质，还富含胡萝卜素、维生素C等营养物质，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香椿芽能够预防慢性疾病，降血脂、降血糖，健脾开胃、增进食欲，辅助治疗肠炎、痢疾，增强身体免疫功能，还有抗炎杀菌杀虫的功效。老家人常说＂房前一株椿，疾病不上门＂，讲的就是香椿的医用价值。
　　饭店也瞄准了其商机，纷纷在最佳时间变着法推出多种花样香椿菜肴，吸引顾客的胃口，让他们尝尝春天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如香椿拌豆腐、椿芽炒肉丝、香椿拌面、油炸香椿等，都别具风味，成为深受人们喜爱的美味。
　　在每个人的心底，总有一种永远的味道让人倍感难忘，那是春天的味道，家乡的味道，也是童年的味道。于我而言，香椿就是这种难忘的味道！
　　【作者简介】樊泽宝: 青岛人，山东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省级理事，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网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有散文和小说等散见于报刊、文学杂志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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