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茜茜戴上一副珍珠耳环,对着镜子来回看一看,微笑。 这耳环纯白莹净,衬得自己的脸也光彩了几分。 满意之余,她将头发高高束起,再编成麻花,发尾处用一根黑色小皮筋扎住。 弯弯嘴角,她对自己说,一个人也要活得漂亮。 提包出门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靠着床头刷手机的男人似乎在看自己。 可能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一个能和妻子打持久冷战的男人,怎么可能偷看自己呢? 朱茜茜踩着坡跟鞋下楼,心里想着,希望公司的这次团建,能扫除自己心头一连好几日的阴霾,让自己整个身心重拾明媚。 方书怀刷了半个小时手机,觉得没意思,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刚要刷牙,感觉自己脚底踩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支口红。 他捡起来,撇了撇嘴角。 女人这几天倒是很积极地收拾自己了,估计这次气得不轻。 每次和自己置气,她就会切换到另一个频道,开始描眉画唇穿金戴银。 洗漱完毕,他换了身衣服,准备赶去公司加班。 临走前,看见家门口的两个垃圾袋,他便提了起来,嘴里嘟囔:"你倒是把活分得清清楚楚。" 坐上地铁,照例开始刷手机,点进朋友圈。 每次置气,她还会有一个变化,那就是频繁发朋友圈。 昨天下班,刷到她说,今天要去团建。 以前,她总抱怨他,公司团建那么无聊,你干啥每次都去? 他当时就笑她,你们组长肯定不喜欢你这种没有大局观的组员。 她听了就爬到他身上挠他,怎么了,是想炫耀你是组长,还是想炫耀你有大局观啊? 他就会响亮地亲一下她的脑门,故作得意地说,两者都有。 她便气得头顶冒烟,最后一定要从他这里讨到一个微信红包才肯放过他。 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方书怀无奈地眨眨眼,翻到了她的朋友圈。 "蓝天蓝,白云白,可爱的我超级可爱,漂亮的我超级漂亮。" 底下配一张她的照片,穿着一条无袖碎花裙,背倚着一棵花树,微低了头,浅笑。 看她,朝气蓬勃,他也觉得不赖,给她点了一个赞。 朱茜茜打开家门,看见男人坐在餐桌前吃一碗炒饭。 听到动静的男人,往后看了一眼。 两人不可避免地对视,两人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朱茜茜放下了包去卫生间洗手。 踌躇了一下,方书怀去厨房盛了一碗炒饭端过来放在餐桌上。 朱茜茜瞄见了,不吭声,去阳台收衣服。 收完回来,本来要去卧室的,突然地又折回来,站在客厅中间,声音有点大。 "我不吃这个炒饭!" 方书怀真正看她一眼,看了好几秒,就伸手把那碗炒饭拿过来,自己扒拉着吃。 朱茜茜见了,又气又悔,自己干嘛要跟他说话。 今天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心情好得很,不用跟这个男人面对面,自己吃吃喝喝,潇洒得很。 今天周六,好像是要故意做给他看,自己不是非要围着他打转的,才去了那个平常最不爱去的团建活动,甚至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宣告自己有多么快乐。 丢他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寂寞冷,狠狠惩罚一下这么多天他给家里带来的西伯利亚冷空气! 谁能想到,原来他这天是要去公司加班的。 他根本不在乎你今天如何安置自己,甚至在自己假装快乐的时候,还闲闲地给自己点个赞。 回来路上,她还想着,男人会不会妒忌自己今天如此灿烂,会不会拿出行动主动破冰呢? 点开朋友圈,她觉得自己发的那几条杀伤力蛮足的。 哪晓得,眼眸一晃,看到了他同事刘小川的朋友圈。 "苍天啊,把这个男人带走,把我的周六还给我!"沉痛的文字后面配了一张方书怀办公的侧面照,似乎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悲愤之情,刘小川还在方书怀的脸颊打上了两个字——"魔王!" 哼哼,可不就是魔王吗?在公司虐组员,在家里虐老婆,攻击力不是一般的强。 在方书怀安静吃炒饭的时候,朱茜茜奔去了浴室,摘下了耳环,擦掉了口红,也散掉头发只用一个发夹简单夹着。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精疲力尽。 方书怀洗了碗便进卧室,看见女人靠着床头追剧,声音开得超级大。 今天出去玩了一天,倒是不高兴一样。 平常最爱吃自己做的蛋炒饭,今天也不吃了,大概是和同事们一起吃了好吃的吧。 他捡了睡衣要去冲凉,准备早点休息,坐了一天办公室,腰酸背痛。 结果,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内裤。 没办法,只好打扰她看剧了,希望她不要又来吼自己。 转头看向女人,他问:"我内裤呢?" 女人不吭声。 他只得伸手,推一推她的小腿,又问:"我内裤去哪了?" 朱茜茜抬眸瞅他一眼,不回答,只"哼"一声,低头又去看手机屏幕。 方书怀看她那样,气滞胸口。 再怎样,这活不是分得清清楚楚吗? 自己做了饭,是她不吃,赖谁?垃圾,他可是没有怠工,如往常一样带下楼上班路上送垃圾桶的。 这归置衣服,可是她朱茜茜的份内工。难道,到她这里,就要赖皮了? 方书怀觉得女人作一下是可爱,一直作就是嚣张了。 念头一起,他便站起身,走近女人,趁她毫无防备就抢了她的手机,往床上一掷。 朱茜茜双眼冒火,直视着他。 "去帮我找内裤,我要洗澡!" 朱茜茜不搭理他,爬起来要去捡自己的手机。 方书怀瞅准机会,从后面抱住她,直接将人抱下了床:"找到裤子再来看!" 朱茜茜身高只到他的胸,气势完全不够。 她只能仰起脖子,抬高头,用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眸与他对峙。 "方书怀,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的裤子你来问我——"还没嘶吼完,却听闻哪一处传来低低的"咕噜噜"的声音。 空气中,顿时安静了两秒。 朱茜茜恼死自己了。 特别是看到方书怀脸上蹙起的两道长眉,还有那一双写满不可思议的眼睛。 她赶紧伸手推开了男人,偏偏肚子又叫了两声。 "你没吃晚饭。"方书怀说的这五个字里灌满了冷风。 朱茜茜不想被他嘲笑。 "下午团建吃了一堆蛋糕,太撑了,不想吃晚饭,怎么了?不行?"她捡起自己的手机,想要继续看剧。 方书怀看她嘴硬,知道不能由着她了,不然真的没完没了。 本来想着,这两天有点忙,她小打小闹的,冷处理一下也就过去了。 如今倒好,她像是不肯休战了,还打出一张这样的烂牌,开始亏待自己的身体。 太不像话,他可没那么多精力天天陪着她战斗。 "太撑不想吃晚饭,你肚子瞎叫唤什么?"方书怀再次丢掉了朱茜茜的手机,眼睛直视着她,饱含责备之意。 女人脸一红,随之眼里一热,但还是撑着一股气,说:"我肚子爱叫就叫,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管啊?" 她是天生的娃娃脸,这会儿估计是又气又委屈,说这句话时嘴角往下瘪着,看上去就像是挨了骂的孩子。 方书怀见了,多少有点不忍,但想起她因为反流性食管炎咳嗽了大半年,这会儿却还要瞎胡闹,便又不肯松口,只说:"跟我没关系,下次你再上医院,别拉上我。" 朱茜茜听了他这句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那点热顿时化作汹涌的泪水奔泻不止。 "好啊,方书怀,原来我上医院累着你了!你嫌我是个麻烦,是不是?你放心,下次我就是得了绝症——"还没哭诉完呢,嘴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火辣辣的感觉。 朱茜茜怔在原地,不能动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两秒之后,她才肯信,方书怀打她的嘴了。 方书怀也不赖账,甚至右手掌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嘴角。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下次再乱说,你还要挨揍!"男人把她往旁边扒拉开,走出了卧室。 直到跟着男人进了厨房,朱茜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 那会儿恋爱,他跟她提过一次分手,原因是他的肺结核复发了。 两个人异地闹分手,真的特别辛苦,她天天在电话里哭,最后他心软了。 他说,朱茜茜,你是个傻子。 她就哭着笑了,嗯,傻子不知道什么是分手。 后来,他更加积极地治疗,彻底痊愈了。两个人也顺利步入婚姻的殿堂,两家大人催着要小孩。 他说,我们等一年。 她问,为什么? 他说我要锻炼好身体,然后再和你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抱他很紧,她说,你现在就很健康啊总是瞎操什么心呢。 他就低头吻了她的泪,说,我知道,但是更健康一点不好吗? 她就拼命点头。 结婚第三年,家里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回忆纷至沓来,朱茜茜忽然觉得闹了这几天挺没意思的。 婆婆带儿子过来玩了三个月,回去的时候,他去送的。 晚上,她要用一下他的身份证,翻了他的钱包,发现里面一分钱也没有。 "你怎么这几天开销这么大吗?我刚给你放的五百块呢?" "嗯,送妈去火车站的路上给她了。" 就是为的这件事,两人闹上了。 朱茜茜觉得,你给钱要先跟我商量,而且两人之前说好的给了两千,如果要变化应该要商量一下。 方书怀不喜欢为这些事起争执,便快速下了结论,朱茜茜,我给妈一点零花钱,就这点自由也没有了? 朱茜茜气结,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想要争辩,却在看见男人一脸不耐的表情时放弃了。 他们两个之间,只要朱茜茜沉默了,便会一直沉默下去。 因为,方书怀一贯的原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等女人气消了,事情就过去了。 朱茜茜非常讨厌方书怀的这一套原则。 但是,讨厌之余,她有时候在想,或许他的这套原则也在某个时刻是温暖的。 就像这一瞬,她看着男人弯腰下面的身影,心头也湿哒哒的。 慢慢走过去,咬咬唇,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轻声说:"下次可不可以不要打我了?" 方书怀嫌她碍事,赶她出去:"不想挨打,现在去餐桌那里坐着去。" 朱茜茜抱他更紧,把自己的小脑袋搁在他背上蹭了蹭,说:"不要,我要在这等着吃第一口面。" 方书怀见她来劲了,拿起锅铲,转头凶她:"快去!" 朱茜茜见状,一溜烟跑了。 朱茜茜吃面的时候,方书怀去找他的内裤。 "你别光傻吃,想想,我裤子呢?" 朱茜茜灵光一现,说:"你看看,是不是落在洗衣机,忘记晾了?" 方书怀奔去洗衣机,往里头一看,果然小小的一团缩在底下。 "朱茜茜,你是故意的吧?" 女人连忙摇头,说:"故意的话,我直接不洗啊。" 方书怀懒得跟她追究,又东找西找,翻出来一条旧短裤,去浴室洗澡了。 朱茜茜吃完面,来到浴室门口,趁着水声停住的空隙说:"我们互相道个歉呗,你没跟我商量是你错,我乱说话是我错,我们互相说个——" "哗啦"一下,浴室门突然被推开。 方书怀弯腰,一把抱起了她,说:"有事就商量,睡觉,行不?"朱茜茜刚要开口,就被男人出声警告:"你不能乱说话!" 好半晌,朱茜茜才得空说了一句:"我想说,先去刷个牙......" 一缕夜风掀动窗帘,痒酥酥的,没能忍住,朱茜茜咯咯咯地笑了,越笑越止不住。方书怀闷声说:"朱茜茜,我发现你真是有点傻。"朱茜茜就抱住他:"嗯,像我这样的傻子应该也不少。" 或许,不是不少,而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