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深山体验行走的艺术

　　本文转自作者 | 宋佩芬
　　本届Gherdëina双年展意在表达万物和人一样具有感应能力。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是一场需要花费数小时才能完成的徒步艺术。
　　你通常花多长时间看一件艺术品？据说，在博物馆里人们为每件艺术品平均花费的时间是27秒钟。然而为了欣赏艺术家切克提（Alex Cecchetti）的作品《途径》（SENTIERO），我花了3个小时。《途径》独自位于在圣克里斯蒂纳偏僻的山中。我和另一位记者由一位来自哥伦比亚的向导引路一同入山，途中向导通过讲故事和诗歌朗诵的方式，向我们介绍了山中的动植物、山脉岩石以及四季的变化。路上还意外发现一些藏在树堆中，像鸟巢般的求平安圣龛。在人行步道攀爬一个钟头之后，我们开始进入似乎未经人踩过的山径，其中有不少狭窄的陡坡，我们不得不像动物一样，手脚并用地在树枝下爬行穿越。我极少登山健行，但是在山中，只要你愿意勇敢尝试，总会找到途径。有别于一般博物馆内的作品，《途径》是一种必须＂走出来＂的综合性体验艺术。艺术家为参观者设计了一段旅程，由特别训练的登山向导带领，向导会在路上用诗歌或朗诵的方式，让参观者深入关注沿途的蝴蝶花鸟岩石。在旅途最后一站，艺术家还为参观者搭建了一个用天然染色帆布搭建、里面铺满干草的帐篷让人休息，并提供苹果、面包，以及用当地植物炖出来的奶油浓汤，为大家补充体力。
　　艺术家切克提（Alex Cecchetti）表示，他希望创造出＂行走的感觉＂
　　＂‘Sentiero’是意大利文‘途径’的意思，而‘sentire’则是感觉＂，留着及肩长发，穿着彩色和服的艺术家切克提解释道。他在作品标题上做了些文字游戏，希望创造出＂行走的感觉＂。切克提喜欢长时间一个人到山中徒步，旅途结束时，他经常进入一种＂无我＂状态，忘记自己叫什么、有多大年龄、从事什么职业。他希望《途径》能让人体验到如何与自然共融，并反思怎样面对尘世的烦恼。我问切克提，是否希望将自己融入荒野，成为自然的一部分？艺术家很＂禅＂地答复：＂我认为‘自然’这个词很奇怪，因为它把我们从其他生命形式---树木、花朵和天空中的云朵中划分出来。其实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也是自然，也在这里面。只是我们忘记了，没有用心去感受。我的工作就是要打开人们的心，让你看到你就是这个星球，你不是它的一部分，你是它！＂
　　＂我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是我们忘记了，没有用心去感受。＂
　　＂文化与大自然结合不是幻想，而是现实＂，策展人皮特罗伊斯提（Lucia Pietroiusti）和拉莫斯（Filipa Ramos）在戈尔代拿(Gherdëina) 双年展新闻发布会上，热情地指着窗外的景色说。这个双年展是今年5月20到9月25在戈尔代拿举办，此地位于意大利毗邻奥地利的多洛米蒂山脉加尔代纳山谷（Val Gardena）内，由当地画廊老板格塔（Doris Ghetta）在2008年创立。这里自然风光优美， 还有丰富的人文遗产：不光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的瓦伦加山谷 (Vallunga)，还有数百年历史的传统木雕手艺，而且在这里意大利语、德语和拉迪纳语三种语言同时存在，充满独特的文化特征。戈尔代拿双年展最初只是另一个巡回于欧洲大小城镇的Manifesta双年展的附属活动。由于山谷地区未曾密集接触过当代艺术的熏陶，因此艺术双年展的到来引发了接二连三的争议性事件。2008年10月，博尔扎诺当代艺术博物馆（the Museum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rt of Bozen）的馆长迪塞伦斯(Corinne Diserens)拒绝移除德国艺术家马丁-基彭贝格（Martin Kippenberger）的雕塑《双脚优先》（Zuerst die Füße）- 一只绿色青蛙被钉在十字架上，因＂藐视教皇＂而被解雇。但由于此类事件，当代艺术却成了本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当地政府和旅游局顺水推舟，决定定期举办当代艺术活动，双年展由此诞生。到现在，戈尔代拿双年展已经办到了第8届。展览分布在加尔代纳山谷各处，其中包括被壮观的高山包围着的滑雪小镇奥蒂塞伊（Ortisei），既深又长的山谷瓦伦加，圣克里斯蒂纳(Santa Cristina) 的一座高山，外加一座位于山坡的中世纪城堡中。24位参展艺术家除了画家、雕塑家、摄影师、录像家们，还有躯体运动学专家、鼓手、作家、甚至还有一位研究植物学草药的魔女。本届双年展名为 《人物与人》（Persones Persons）。名字颇有文字游戏的意趣，旨在表达万物都具有和人类一样的感应性。除了传统的绘画雕塑之外，展出的作品还包含了徒步远足、音乐歌剧、说故事、互动瑜伽等等。最终目的就是要参观者放慢脚步，关怀周遭的环境，思考可持续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艺术组合Hylozoic/Desires演绎的音乐朗诵《鸟类歌剧》
　　令我印象最深的，无疑是让花3个钟头体验的徒步艺术《途径》。除此之外，艺术双人组＂物活论/渴望＂（Hylozoic/Desires）的音乐朗诵《鸟类歌剧》也相当有趣。歌剧的灵感来自北极燕鸥，北极燕鸥是地球上迁徙最远的生物之一，每年从北极飞到南极来回。在它们30年的寿命中，飞行距离几乎相当于从地球三次往返月球。歌剧由索恩-塔佩瑟（David Soin Tappeser）作曲，辛格-索恩（Himali Singh Soin）撰词，由打扮得像飞鸟一般的4位木管乐器演奏家、2位朗诵者和1位指挥家在开满黄色野花的山谷内演出。朗诵者从燕鸥的角度来赞颂飞行，跨越国界的喜悦，但也对目击了气候变化、流离失所、饥饿、挫折，孤独而感到悲伤。另一对艺术家双人组，科恩与凡巴伦（Revital Cohen & Tuur Van Balen）创作的蓝色喷泉也值得一提。作品的创作动机来自马蹄蟹(horseshoe crab)的蓝色血液，马蹄蟹是一个比恐龙还老的生物，甚至被称作＂活化石＂。3亿年以来，它们熬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物种兴衰。然而在近年来，因为其蓝色血液所具有的医学价值，却遭遇大量捕杀。可怕的后果是，挺过了地球环境种种巨变的马蹄蟹，如今已经被列入濒危物种名单。
　　《记忆花园》
　　由艺术机构Ignota设计栽种的《记忆花园》，外观虽然和一般苗圃大同小异，但植物的安排布置却大有学问。Ignota这个字源于12世纪德国本笃会女修道院院长圣贺德佳(Hildegard von Bingen)自创的未知的语言（拉丁语Lingua Ignota）。Ignota经常从神秘主义的角度来探讨生命。《记忆花园》的造型和月相有关，依照月亮的亏盈分成残月、娥眉月、盈凸月、亏凸月四大块苗圃，其中残月的苗圃种了有助于修复、记忆的西洋蓍草、斗篷草和柠檬香膏；娥眉月的苗圃则种了与＂更新 ＂、＂秩序＂与＂和谐＂ 有关的金盏花、波斯菊、圣约翰草。负责播种的艺术家兼执业女巫艾默里(Paige Emery) 为我解释了这些植物的用途。
　　在山谷中度过的三天时光里，我慢慢体会着如何放慢脚步、抛弃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去关注身边的空气、雨水、动物、植物、山脉、岩石。由参加展览的艺术家、作家、作曲家，甚至女巫所展现出来的敏锐的观察力和广博的想象力，帮助到访的人们打开了思维，去思考生态环境中那些紧迫的问题。艺术与自然的结合并不仅仅是将人文置于生态之中，还是通过丰富的艺术表达，让人们体悟自然的灵秀、理解自然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