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瘾人格研究的思考与分析

　　1引言
　　随着社会的发展，成瘾变成一个越来越严重的社会问题，而且成瘾的种类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繁多。历史上，关于成瘾曾有三种不同的观点:(1)成瘾是一种罪行，此种观点认为成瘾是对某种伦理或道德规范的拒弃;(2)成瘾是一种疾病，赞同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药物滥用、过度饮酒等成瘾行为是起始于根本的疾病过程;(3)成瘾是一种适应不良的行为，支持这种看法的人认为成瘾是一种行为的异常，成瘾和所有的人类行为一样，均是由相同的法则加以塑造的。成瘾的概念最初来源于物质成瘾。张莉、周华、唐玉红和刘应兵研究发现:成瘾所导致的依赖包括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致瘾的物质会作用于人的大脑的中枢系统主要是奖赏回路，通过正性强化或与正性强化相联系的分化性刺激起作用。随着研究发展，人们逐渐发现不止是真实存在的物质会对人大脑的奖赏回路起作用，让人产生依赖，某些特定的行为也可以，这就使得过程/行为成瘾这一概念得以出现。因而当前广义上的成瘾可以分为两类:物质成瘾和过程/行为成瘾，物质成瘾中的物质主要是指能够影响人的神经系统，并可导致依赖作用的一类精神活性物质;过程/行为成瘾则包括对一些行为的强迫性依赖，比如购物、网络成瘾等。过程/行为成瘾的出现让人们对成瘾有了新的认识，这让研究者们意识到成瘾的发生并不完全在于那些精神活性物质通过生物作用对人产生影响，而更加考虑到与个人有关的因素导致成瘾发生的可能，而人格对成瘾的影响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
　　成瘾的研究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有关成瘾的概念、理论层出不穷。West总结了一系列有关成瘾的理论的研究，并将其分为四类:第一类是致力于成瘾概念的操作化和成瘾的一般过程的研究;第二类是探索更易促使人们成瘾的特定因素(比如某些物质或行为)的研究;第三类是有关更易成瘾的人的研究;第四类是有关环境及社会因素对成瘾的影响的研究。其中，对有关易成瘾的人的研究，即对成瘾人格的研究一直是存在许多争论的。
　　2对成瘾人格的探索
　　《神经精神病学辞典》(2008)中对成瘾人格的定义如下:即易成瘾人格，对于是否存在这种人格尚存在争议。临床经验中发现，不少酒精和药物依赖者都存在人格缺陷，且有些人更容易成瘾，而有些人更容易脱瘾，这就让研究者们开始思考是否会有易成瘾人格的存在。
　　虽然对成瘾的研究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但是对成瘾人格的研究还只有几十年的历史。I}err认为成瘾人格这个概念必须从两个方面去界定:一个是存在某种特定的人格类型、结构或特质导致人更加容易成瘾，即成瘾人格必须是有预测性的;第二个是某种特定的人格类型或特征是只出现在成瘾者身上的，即成瘾人格必须具有区分性或独特性也提出，对于某些人格特质必然与成瘾相关这一点，研究者们并没有争议;但对于预测性的人格特质是否存在这一点，研究者们都各执一词。
　　2.1成瘾人格是否存在之争
　　早期，成瘾人格这一概念最初被提出来时，很多学者认为它是存在的。Cowan , Auld和Begin通过使用自编的成瘾人格测试对106个酗酒的人、15个神经症病人和80个普通人进行了测试，发现酗酒的人得分显著高于其他两类人。Nathan发现儿童和青少年时期的反社会行为与其成年后的酗酒有直接关系。 Teichman,Barnea和Rave通过对一千多名学生进行1年的追踪研究，发现感觉寻求比状态一特质焦虑对个体的药物使用状况影响更大，且不同的药物使用状态(有节制的使用者、初试者和成瘾者)的感觉寻求得分也有显著差异。Rosin和Stock以573名大学生和他们的父母为被试，发现了四个可能预测物质成瘾的因素:渴求、耐受力、行为撤回和行为失控。Johnson和Brian认为，为了更好地理解瘾这一概念，可以将其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以生物学为基础的成瘾，另一种则是以个性特征为基础的成瘾。
　　虽然早期研究中做了许多对成瘾人格的探索，研究者们用人格测验对成瘾者进行测试，并得出许多与成瘾有关的人格特质。但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研究者并不认同简单地就将那些人格特质当作是成瘾人格存在的证据。的确有一些特定的人格特质与成瘾有相关关系，但并不能确定是成瘾行为导致形成特定的人格特质还是特定人格特质导致形成成瘾行为。此外，成瘾人格这种贴标签式的说法太过消极，容易给成瘾者的治疗带来负面的影响，且人格的可变性本身就存在争议，因而对于成瘾人格的存在性，更多研究者持怀疑态度。
　　正如对成瘾人格的界定，要证明成瘾人格的存在，一个是它的预测性;另一个是它的区分性/独特性。在预测性方面，目前确实缺少有力的前瞻性研究的证据来发现或证明有能预测成瘾的人格特质;而对于区分性/独特性的研究方面，已有的一些研究结论更是与之相反。Overhaul和Brink探究成瘾和人格障碍之间的共病，发现物质滥用和反社会人格障碍存在着共同的病因基础，而且它们都与基因和早期经历有关。Marsh和Dale同样发现人格障碍与物质滥用有共病现象存在。除了对成瘾与人格障碍共病关系的研究，也有研究者进行了成瘾与其他疾病类型共病关系的研究。Nicola等人研究了情绪障碍和行为成瘾的共病关系，发现相比对照组人群，双向情感障碍组的人群中表现出至少一种行为成瘾的比例更高。
　　实际上，成瘾作为复杂且常见的一种行为，在个体身上确实很少单独存在;而且成瘾有许多子类型，因而经常也会发现多种类型的成瘾表现在同一个体身上。对于各种不同成瘾类型之间的共性，研究者们也做过许多的研究。对比了酗酒的人、病态赌徒、烟瘾者等一些不同类型的成瘾者的特点，发现酗酒的人的病态性是最明显的，他们在认知障碍、社会适应不良和风险承担方面得分最高。Marsh和Dale总结了许多影响物质滥用的因素，比如朋辈间的影响、环境、心理因素和情绪困扰、与父母不和谐的关系等，其中与个人有关的因素主要是情绪困扰，其次是人格因素。在一项人格特质和大学生健康危险相关行为的调查研究中发现，低责任心和低宜人性是与抽烟、喝酒都相关的共同人格因素。早期的研究多是对比分析不同类型的物质成瘾，但后期的研究者们也开始对比分析一些行为成瘾类型和物质成瘾类型。Room , Aubrey , Legauffre和Aden做了酒精依赖和行为成瘾的人的人格特征对比，发现一般而言行为成瘾者的焦虑程度要比酒精依赖的人高;而且行为成瘾的人也表现出更多的求新性、避免伤害和合作性的特征。Walther, Morgenstern和Hanewinkel分析了药物滥用、赌博和电脑游戏成瘾三者人格的特点，发现高冲动性是所研究的几种成瘾类型的被试的共同特点;抑郁和外向在药物滥用者中表现比较突出;而易怒/侵略、社交焦虑、AD-HD、低自尊是四个与电脑游戏成瘾显著相关的人格特质。
　　虽然对不同成瘾类型共同人格因素的探索并没有为成瘾人格的存在性提供直接的证据，但在这一系列研究中的确发现了几种比较有共性的与成瘾相关的人格因素。第一个因素是感觉寻求;第二个因素是强迫;第三个因素是反社会人格，尤其是早年的反社会行为表现;第四个因素是冲动。对于不同成瘾类型所具有的共同的人格因素的探讨为人格与成瘾关系的研究开拓了更广阔的研究思路。
　　2.2研究成瘾人格的新思路
　　回顾前人的研究，尽管没有找到有力的前瞻性实验的证据证明有预测性的成瘾人格特质的存在，但是产生了许多新的研究思路。已发现的与成瘾相关的人格特质的预测性之所以受到研究者的普遍质疑，就是因为并不能确定它们与成瘾行为的因果关系。但是如果能有证据证明人格的变化受后天(尤其是要研究的成瘾行为)的影响很小，也可以找到支持成瘾人格存在的证据。Hicks , Durham , Boliden , La-corny和Mc Glue就做了这样一项研究:他们追踪研究了17岁和24岁的两组人，发现成年之前的人格差异对成年之后的饮酒成瘾是有预测作用的;而且饮酒成瘾对人格改变的风险大部分也是发生在成年之前。也就是说，成年之后的人格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但是对于这一观点，研究者还需要做更多的研究来进行有效支持。除此之外，另一个研究成瘾人格的角度则是基因。因为基因是生物学基础的，与人格及其稳定性直接相关，因而研究者们在考虑成瘾人格时自然而然直接联想到成瘾基因，但是这方面的研究实施起来更加复杂，因而很多研究者也只是提出讨论，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前人在关于成瘾人格的一系列探索中，多是把成瘾人格当成某种特定的人格类型去进行研究，但得到的多是某些跟成瘾相关的人格特征，比如高感觉寻求、高冲动、强迫、反社会行为等。虽然对成瘾人格的探索并没有得到研究者们最想要的结果，但是人格与成瘾的相关关系是确定无疑的。因而，即使没能找到某种独一无二的只存在于成瘾者身上的独特特质，但当把这些成瘾者共性特质组合起来之后，这样的组合就可以看成是成瘾者独特的人格特征组。这就促使研究者们更专注于某一特定成瘾类型的特点及机制的研究，以得到更全面的关于某种特定成瘾人格的特点。
　　3成瘾人格的研究展望
　　成瘾作为一个跨生物、医学、心理、社会等多个学科的综合问题，研究起来非常复杂。这个概念实用性很高，但要操作化定义时却非常困难，而当加入人格因素后就显得更加复杂。随着时间的发展，研究者们已经不再直接去探讨成瘾人格是否存在，而是将其放入人格与成瘾的关系的研究中，从新的角度去探索成瘾人格。
　　3.1消极人格特质研究取向的转变
　　早期对成瘾人格的研究，多是用人格量表测量成瘾者身上的消极人格特质，且使用的量表也多是疾病取向的人格测验，比如MMPI、自编成瘾人格问卷等;之后则比较多的用到了16PF,NEO等人格量表，但用它们测试的主要目的还是测量出消极人格特质。但是，在这一主流研究方向的影响之下，已经开始有向另一研究方向慢慢转变的趋势。认为成瘾研究领域有两个重要的争论:一个是成瘾人格是否存在;第二个是成瘾者是否有自由选择的意志。自由意志这一因素其实就是带有积极色彩的人格因素。Teunissen, Spijkerman, Schoenmakers, Vows和En-gels以及Fraser, Moore和Dietz均探讨了自由意志或自控力在成瘾中的作用，他们认为这些可以作为成瘾研究领域的新方向。的确，成瘾不仅可能是由于存在某些消极人格特质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因为缺少或削弱的某些积极人格特质的原因，而这一取向的研究也能丰富对成瘾人格的认识和研究。除此之外，关于成瘾人格整体的消极看法也开始有所改观。有研究者对比成瘾者和领导者的人格特质，发现成瘾者身上经常发现的愿意承担风险和强迫性的人格特质在领导者身上也经常出现[[3l]。也就是说，某些消极特质也会给人带来积极的一面。其实这种现象在当前社会屡见不鲜，随着社会压力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包括成瘾在内的各种心理问题，其中许多都是成功人士。总的来说，从消极到中性或积极的转变对成瘾人格的研究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和作用，去除了对成瘾的刻板印象，研究者才能进行更客观全面的研究。
　　3.2调节变量、中介变量的引入
　　除了直接检验成瘾者的人格特征，也有研究者引入调节变量或中介变量来研究人格与成瘾的关系。因为成瘾的原因非常复杂，仅仅检验出成瘾者的人格特征对于了解人格如何影响成瘾是远远不够的。曾红和郭斯萍发现:工作记忆在调节药物成瘾行为中扮演了中心角色，在神经易感性和易感人格特质基础上，低工作记忆容量导致危险决策和去抑制性，进而影响寻求药物和复吸行为。叶宝娟，李董平，陈启山，王艳辉发现:青少年感觉寻求是烟酒使用的风险因素;压力性生活事件对感觉寻求与烟酒使用之间的关系具有风险增强的调节效应;这种调节效应以结交不良同伴为中介变量。调节变量和中介变量的引入研究，表明人格与成瘾并不是简单的因果对应关系，研究者需要站在更加宏观的角度来看待成瘾和人格的关系，并通过其他变量来寻找人格和成瘾潜在的联系。
　　3.3研究设计和测量方法的改善
　　当前关于成瘾人格的研究多是横断研究，而且研究中所使用的人格测验均各不相同，测量的成瘾类型也各不相同，因而得到的结果非常庞杂，并不是特别统一。因而，在以后的研究中可以考虑以统一的人格测试来测验不同的成瘾类型或者以不同的人格测验来测试同一种成瘾类型，来得到更易统一、更易分析的结果;除此之外，还可以结合临床研究，编制特定的人格测验来进行测量。此外，许多研究者均提到了个人早期的经历对成年后的成瘾行为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而且在成瘾过程的不同阶段，成瘾者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因此，在对成瘾人格的研究中，设计纵向追踪研究也是很有必要的。除了考虑设计方法和测量方法，新的设计思路也非常重要。当前关于成瘾与人格的研究多是探讨导致成瘾的人格因素，如果反向研究脱瘾有关的因素，对比易脱瘾和难脱瘾人群以及脱瘾前后的人格差异，也是很有意义的。
　　3.4整合的研究思路
　　把人格因素作为影响成瘾的整体因素中的一部分来研究也是一种重要的研究取向。列举出三大类影响成瘾的因素:环境因素、个人因素和教育程度因素，而这三大类之下又有许多子类型，人格因素就分属于个人因素。Lemon也提出综合地考虑人格和其他因素对成瘾的影响可能更加有效。综合分析所有对成瘾有影响的因素，建立影响因素模型对分析人格对成瘾的作用十分重要，因为人格因素涉及到不好控制的个人内部，如果能够从个人外部的一些相对比较好控制的因素入手，最后也有可能找到人格因素作用的位置;而在考虑个人内部因素的作用时，或许也要考虑到将人格作为其中一部分而非整体来考虑。
　　当考虑研究成瘾人格的整合模型时，也就意味着研究者们需要放弃对成瘾人格所持有的传统观念，而从新的角度来重新认识成瘾人格。传统概念中对成瘾人格的预测性和区分性/独特性的界定过于偏重生理和稳定性层面，实际上，人格本身就是一个动态变化的系统，而这个以生理为基础所建构起来的系统不可避免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因而对成瘾人格的研究也无法完全将这二者剥离开来分开研究。总的来说，不论是改变研究方法还是研究思路，其中最重要的都是关于成瘾人格这一概念的界定，当研究转变为整合的视角时，研究的重点也将不再是探究影响成瘾的人格或环境的具体因素，而是这个人与环境交互作用系统中导致人成瘾的作用机制，而成瘾人格这一极具标签性的术语也可能会被其他描述更恰当的术语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