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洛口古镇

　　一行人大饱口福之后，开开心心驱车离了蟹皇庄，直奔那搬砖砌长城的繁忙工地。我因脑子迟钝一直不好此道，未能练成这门手艺，即使偶尔工地上缺人勉强上阵却也被人批评嫌弃，所以今天在过了涓水桥左拐不远处就与一众能工巧匠们说声拜拜，独自一人寻找自己的乐事去也。
　　其实昨天听说会到蟹皇庄聚餐，心里就起了一个念头：去寻找洛口古镇。早先就听人说起过，易俗河有个洛口古镇，却一直不知道在哪，更不曾去探寻过。有一次在易俗河沿江风光带吹风溜达时曾高德地图过，有显示就在沿江风光带尽头处，当时站在河堤上四处张望，不曾见到有什么古镇的痕迹，路边有公交车牌显示洛口古镇，当时就有点哑口失笑，自作聪明的认为古镇应该早已成为消失了的历史，可能只是人们口里的名字罢了，比如作为公交站点。
　　虽然如此，但心里还是未能放过她，总想着有机会再来寻找寻找，以了宿愿。以前对湘潭地理也有过了解，在千里湘江第一湾处有两条支流汇入湘江，大的叫涟水在下游一点，汇入湘江处叫河口，有镇曰河口镇。小的叫涓水在上游一点，古时叫洛水，所以汇入湘江处不叫涓口叫洛口，有镇曰洛口镇。只是有疑惑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改洛水叫了涓水，洛水不是更好听更有意思吗？三国曹植曾有《洛神赋》，洛神洛神就是洛水之女神，虽然此洛水不是彼洛水。
　　不好意思，有点扯远了，还是扯回来。今天在洛口古镇公交车站处随意穿过马路，见前头十多米处有条小坡道，也没多想，就直接走了下去。小坡道不长，就那么十来米吧。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左前边路旁有一排已呈老态的旧房，有房子门口上横挂＂老街商店＂，红色的还褪色不太多。心下不禁一动，看来今天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嘛，此坡道应该就是洛口古镇的入口处啊。
　　下得坡道，只见一条五六米宽道路，路面水泥青石相间，老街商店对面的房屋有点特色，似为俄式风格，上下两层，只是门窗已是破旧不堪，想来早已无人居住了，却听见里面有麻将声声，凑近仔细一看，一楼不象有人居住，麻将声是从二楼传出来的，想想有点好笑，这么破旧的房子里居然还有人打麻将，国人真是兴致高啊。
　　随意走随兴看，老街的房子基本都有相当年纪了，还有的房子是竹子糊上泥巴架起来的，房子大多无人居住了，在透过今天雾霾的阳光照射下更显老态龙钟。不对，今天古镇的雾霾应叫作历史的尘埃吧。
　　前头的古街突然变老了变宽了变成了一块坪地，一色的青石板，紧紧挨挨的，溜光发亮的，应该是几百年来无数行走在上面的光脚板、草鞋脚板、布鞋脚板、皮鞋脚板打磨出来的吧。坪地右边有一栋高大老屋，颇具俄式风格，据说是以前的粮行，也是现在洛口老街最著名的建筑，至今仍有人居住，只不知是否是以前粮行老板的后人。老屋正对面有一码头，不过几米远，码头下面就是涓水了，也就是洛水。码头名称正泰，有刻石为证。
　　正泰是店名抑或人名呢？心里正在疑惑，见码头旁边坐有两位老人正在晒着太阳聊着天，就上前请教。据老人们说，正泰是人名，此人姓郭。以人名命名码头，可见当时他在洛口地位确有点不一般。老人们又说洛口老街原有＂三街＂＂六巷＂。＂三街＂指正泰坪（即稍前看到的坪地）、曲直街、上正街。除开正泰坪、正泰码头，郭正泰家族至少还有一家粮行、一个酱园，酱园就在粮行一侧。我抬头望去，酱园也是二层建筑，楼上白墙已有些变灰，写有＂酒X酱园＂，X的意思是此字已无法看清，只留下＂亻＂旁，老人们也不知道是啥字。两边还有一副对联：正是塞北烽烟急，漫道街边风景闲。一个急字，一个闲字，似乎在冥冥之中述说着洛口的前世今生。
　　正泰码头往前百米远处，还有一码头，曰过山码头。码头上的一处石碑刻有当时的米市行规，此时勉强可见：易俗河粮米聚集之处，买卖凭行交易，录箕由行招募，登册给牌，公择牌长总理事务，若有舞弊等行为，牌长是问……另一石碑上则记录了一件违规之事：今有船户运米来市售，却因起货越规……自知亏悔甘愿罚碑。光绪十九年十月吉日立。
　　搜地方志得知，从唐代开始，湘潭就成了湘米北漕的重要集散地。唐朝宰相刘晏有说：漕引潇湘、洞庭，万里几日，沦波挂席，西指长安。涓水和湘江在洛口会合，成就了绝佳码头。除却湘米北漕外，还有旧时当地人去雨湖老县城得在码头坐渡船，渡船随意得很，没有固定的船夫、没有固定的价格、没有固定的时间。
　　遥想当年，正泰码头过山码头，船桅林立、车马辐辏、商旅杂沓，多少船夫、挑夫、卖家、店家云集于此，多少嘈杂热闹于此。只是码头繁华一时，留给今人的只剩几处石阶与石碑。码头不知从哪天开始，再无渡船乌篷船。＂正泰码头＂四个字，正渐渐被荒草环绕的；米市的辉煌故事，正慢慢被人们遗忘着。时代的落幕，未惊动时人，即如今天也只三两如我这般有心人，慢慢走着看着，偶尔拍点照片，却很少出声说话，似乎不想打扰其安心落幕。
　　望着一时沉默不语的老人们，我想当年米店粮行的离开，比老街人离开要更早一些。公路通了，水路的价值随之大打折扣。运米不再靠乌篷船，汽车就足够了。还有邮局、理发店、药店……都一风窝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顿下来的，只有一个人——老人。老人不走，想必无关码头与渡船。他们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凌晨三四点就把船开到江中，撒网捕鱼，不再早起去抢占码头最好的档口，做过路人的生意，甚至不再迈出家门，顶多如今天一般走到家中前坪，往竹椅上一坐，看人的影子从短拉长，又从长变短，一个日子就过去了。他们和码头拥有的一样，只有太阳，会日复一日地来打招呼。老人们是知道的，他们再也等不到了——那只年轻时的乌篷船。就如同今天的我，总也等不来成为一名合格的砌长城泥水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