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疫情致数百游客被困高速路，十一自驾游秒变高速3天来回游荡，风雪交加归家更难

　　记者 | 李鹏亮
　　编辑 | 卢伊
　　柳芳明被困在伊犁州高速路上已有3天了。
　　10月3日被困那天，本来是旅行的最后一天。柳芳明和同行朋友本想驶往那拉提附近玩一天，就到库尔勒还车，然后坐飞机回家。没想到刚驶入伊犁州，就发现高速公路有人劝返。
　　折返路上，他们眼见一个个高速路口逐渐封闭，无路可去，最终只能在高速两头来回晃荡。一连三天，都在找寻回家的路。
　　这些天里，伊犁共报告了3例新增新冠感染者，均在霍尔果斯。公路、火车、来往航班陆续中断，在伊游客暂时无法离开。
　　10月3日伊犁新增感染者后，当地防控指挥部回复媒体称游客不能离伊，相关消息迅速登上热搜
　　之后，尽管有消息称，伊犁正在统计各县市游客滞留情况，将尽快妥善安置并开展核酸检测，确保游客绝对安全健康后方可离开，但仍有数百名像柳芳明这样的游客，至今仍困在高速路口等待救援，甚至被迫在车上过夜，冷得睡不着。
　　截至发稿前，记者就此多次致电伊犁州防控指挥部，电话一直未能打通。
　　如今，眼见十一长假即将结束，当地也下起雨雪，物资越来越少，他们怎么办？
　　下面是柳芳明的讲述。眼见高速路口相继封闭，只能在路上来回游荡
　　我是从10月3日开始被困住的。
　　那天早上，我和同行的一位朋友从赛里木湖出发，自驾前往那拉提方向。我们计划找个景区最后待一天，就顺路到库尔勒还车，然后坐飞机回家。但没想到在返程路上差了300公里，卡在公路上回不去。
　　网传视频显示，10月3日，伊宁县高速公路无法通行
　　那天在高速路上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多路口都有工作人员劝返，或要求我们返回，或者说要走其他路绕过去。可等我们按要求走到下一个高速路口，却发现那里也走不了，最后只能在高速路两头来回晃荡。
　　这时我们就完全放弃去景区玩了，只想着立刻开出去，但已经晚了。
　　一路上我们陆续经过六七个去伊宁的站点，每个站点都会堵三到四公里的车。想买食物，但高速服务区大多都关了，还开着的服务区里，能当饭吃的面包、泡面等已被抢购没了。甚至有一个服务区说：＂我还剩两箱方便面，但我不卖了。＂我猜他们是想储备一些物资自用，因为一旦伊犁州封锁，谁都不能正常出行。
　　我们最后的尝试是到国道218方向的一个高速入口，那里距离库尔勒只有300公里，开过去就能进入库尔勒。但我们到的时候，路已经被封了。交警说，是因为前面下大雪，所以暂时封路。我们看到独库公路的确发了封路通知，就相信了。
　　我们不敢下高速，怕下去就上不来了，所以跑到最近的那拉提服务区，想等库尔勒这边通车了第一时间就通过。但一直等到凌晨三四点，也没有通车。这时当地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七八度，我们只带了抓绒和薄羽绒服，冻得实在不行了，只能下高速，去那拉提镇上留宿取暖。
　　但后来才发现，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被困游客自发组建大量互助群（受访者供图）自发每早做核酸，下午找归途，晚上抢酒店
　　10月4号一大早，我们先去那拉提镇上了解哪能做核酸。因为有消息说，到机场离疆可能需要24或48小时内的阴性证明。我们怕再在高速路上堵24小时，等到机场核酸证明就失效了，所以争取每天做一次。
　　这完全是自发的。因为那拉提没有疫情，没有像霍尔果斯一样进行全员核酸检测。旅客可能只有通过民宿或旅馆老板通知，来了解有没有最新消息，哪里可以做核酸。
　　那拉提镇只有一个面向游客开放的核酸检测点，每天10点开放。
　　我们一早先收拾好行李，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然后找到老板，说房卡先放他那，下午2点要是没回来就退房，然后就去做核酸。
　　到检测点时，已有不少人在排队，一半是游客，一半是当地居民，他们看上去已经习惯了核酸检测。
　　排了大概四五十分钟，我们拿到了一张核酸检测的小纸条，上面有时间戳，但没有检测结果，只能证明你在哪天做过检测。
　　查询新疆各地的核酸检测结果可能有延迟，要两三天才能在当地的公众号上查到记录。有时各州之间还不互认行程码，有的要看本地的二维码，有的要看新疆政务的防疫码，还有的又要看国家行程卡。
　　做完核酸，我们马上冲向高速路口，查看有没有通行。因为没有官方说明，也没有正式通知，只有走到跟前，看到警察，才能了解确切消息。如果警察当面劝返，或者发现摆了路障，就是不能走，我们再告诉其他滞留群友，＂你们别来了＂。
　　4日那天，我们发现有交警在马路中间指挥封路。我们从上午等到中午，发现路上一边是四五十辆小车，一直没通行过，另一边是运货的大卡车，每十几分钟就会通行一次。交警的解释依然是前方积雪，大车通行是要保证城市的物资供应。
　　10月4日，一辆小客车通过被封锁的高速收费站，引发滞留旅客质疑（受访者供图）
　　那天天气不错，我们推测，有大车开路，路上积雪肯定已经给压得差不多了。不少滞留旅客也把车开过来，想等放行。但下午1点多，交警直接在路上摆了路障，彻底禁止通行了。又等了几个小时，车队陆续散了，我们也撤回镇上，去找便宜的酒店。期间还要随时刷互助群里的消息，看群友分享的实时路况信息，做好随时冲出去的准备。获准离伊后，再次被困路上
　　10月5号，群里有消息说，果子沟方向的高速能上去了，很多人就直接开车跑过去。
　　我们打了伊犁州疫情防控指挥部的电话，问果子沟方向能否放行外省自驾游客，对方不仅给了肯定的答复，还说疆外来伊犁州、没有霍尔果斯旅居史的人员，现在可以返回。
　　因此，我们决定冲上高速，想赶第一拨走。但后来发现，现实根本不是这样，因为我们都被堵在惠远东收费站了。
　　数百名旅客被困惠远东收费站（受访者供图）
　　从早上9点开始，这里陆陆续续堵了200多辆车，估计有四五百人。大家吃喝只能在车里，方便只能在路边将就。
　　但这么多人聚集，却一直没有人管。我们一直报警求援，但警察一直没出现。也没有人组织做核酸，没有人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来解释我们这些滞留的自驾旅客后续怎么处理，要不要隔离等等。哪怕告诉我们必须就地隔离14天，也算是有一个明确的政策了，但连这样的政策也没有。
　　到下午4点多，我们发现一辆伊宁的小客车有通行证，要离开收费站。旅客们都要炸了，有人把车围起来，质问对方伊宁已经封城了，你凭什么能通行，有什么特权。
　　大概5-10分钟，一辆警车马上就开过来了，后来惠远东派出所的所长也过来了。如果不是拦了这辆车，可能就没有人来听我们的诉求。
　　十来个旅客和警方谈了一个多小时，表达了我们希望得到妥善安置的诉求。
　　过程中，有很多人情绪激动，说如果真的出不去了，或者要被就地隔离14+14天 ，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很多人都说这样的话。因为我们之前听说，伊犁州的政策隔离是14+14，28天，冬天都来了。很多人听说后都很崩溃，大家都想回去，不想影响工作。
　　但哪怕是要隔离14+14，至少有了明确的政策，可现在连这样的政策都没有，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加上长期滞留，我们心里都很没底，担心对今后生活、工作影响可能会特别大。
　　我主动和公司沟通了情况。因为是互联网企业，公司还有些容忍度，领导一直关心我们的情况，说不行就在当地隔离，远程办公。但其他人压力更大。我加了十几个滞留旅客互助群，很多人真是夜里睡不着觉，到凌晨四五点都在不停刷消息。
　　后来，警察澄清说，那辆车里坐着要支援霍尔果斯的医护人员，围着的人才把车放走了。之后，警察开始帮我们协调问题，给我们开放了厕所，提供了一些热水，也给每车人发了一两个馕和两三根香蕉，并拍了照。天气状况越发恶劣，只想赶在下雪前尽快离开
　　到晚上9点多，警察说收费站可以通行了，大家就很开心，回车上等了，派出所所长也走了。交警也说，前面还有一些人堵在路上，要先等他们走了，然后再放行我们。
　　但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通行。一些人急了，又围住交警，对方才说，最新通知是我们必须遣返回当天的出发地，他们能做到的就是要求出发地必须接待我们，但不能让我们通行。
　　刚承诺能通行，现在又拒绝，就像在踢皮球，这个镇开了高速让我们走，那个镇封闭高速不让我们进，我们就困在这一小段高速上，进退两难。有人激动地喊着，要回家，或者出文件。
　　最后交警说，当天没有任何通知，也不会有进一步的通知了。他们只负责疏导前面的车辆散开，避免发生危险的状况。
　　前两天，我们看到互助群里有人在果子沟滞留了12个小时，排队排了一夜，再加上1000公里的路程，可能用了26个小时，大概一天一夜，才成功出去。我们猜测，可能是滞留的人足够多，或者积累20多个小时，高速路口才会放行一批。
　　但这也是猜测，我们不可能回去，怕下了高速就上不来。而且果子沟和我们这里全都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是下了高速就能有地方住下。想找住的地方，可能得开几十公里出去。
　　目前，惠远东收费站有四五百人滞留，前面的果子沟收费站还有起码300人。
　　从那拉提镇到惠远东收费站，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加油，大家油也不多，都在熄火休息，在车上过夜。
　　凌晨五点，外面下着雨夹雪，雨比较多一些。有的人带了羽绒服，但也有好多南方的游客没有带那么多衣服。好多人在群里喊冷，冷得睡不着。
　　10月5日夜，当地下起雨夹雪，滞留旅客只能在车上过夜，有人冷到睡不着（受访者供图）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雨越下越大了，一些带老人孩子的群友先离开了。果子沟那边听说又要下雪，大家情绪都很紧张。因为我们没有雪地胎，下了雪是不能出果子沟收费站的，也就意味着不能出伊犁，所以一定要赶在下雪前通行才行。
　　滞留旅客互助群中，多位旅客称天气冷到睡不着（受访者供图）
　　今天早上，交警送来了早餐，但说法和昨天一样，依然没有明确政策。我们的食物只剩下一桶泡面，一颗鸡蛋，一个西红柿，最多只够支撑今天。
　　（文中受访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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