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外国民宿，是什么样子

　　近10年来，民宿在全球迅猛发展。回忆自己第一次住民宿，是在30年前的澳大利亚墨尔本。两相对照，值得记录。
　　1992年，因大学的合作交流项目，我在澳大利亚的拉筹伯大学任教。假日的一天，学生比尔夫妇邀请我们两位中国教师一起去墨尔本近郊的农村看看。
　　澳大利亚是世界上最大的羊毛生产国。这一天，我们去了牧羊的草原，还参观了剪羊毛的工场。暮色苍茫中，我们的车向一片灌木林驶去。在此之前，我所知道的灌木是矮小丛生的植物。可是到澳大利亚以后，这种认知被颠覆了。眼前的灌木简直是大片绵延的林子。南半球的9月，春天刚刚开始。料峭春寒中，这些灌木还是光秃秃的，只有灰黑色的枝干指向天空。田野上有狭窄的车道，车辆驶过，可以看到远处乱草丛中奔跑的野兔时隐时现。偶尔还会跃出一只袋鼠，又迅疾消失在丛中。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正在思忖夜晚的住宿，比尔指着前方一个小山丘说，我们的住宿地到了。
　　车绕到山丘一侧，只见一座用原木搭建的圆形建筑独自矗立在有着大片灌木林的田野上，令人惊讶的是，这大房子有一个圆锥形的屋顶。比尔说，这是一座私人住宅，不过也接纳过路的客人前去住宿，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30年前的我只知道外出可以住宿酒店、旅社或者某些招待所，再就是当地若有亲朋好友也是投宿的选择之一。像这样堂而皇之地住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家里，不要说经历，连听说也是头一回。
　　住宅的主人是一位脸色红润、身材高大的老妇人，自我介绍名叫雪莉，爽朗强健的她带我们参观了一圈后，指引大家去各自的房间。原来在外面看到的圆锥形屋顶下正是这个客厅。厅里十分宽敞，沙发、立柜等家具摆设也都是由原木制成，粗犷沉重。穿过客厅，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餐厅，一边是一大排玻璃窗，可以凭栏远眺田野景色。餐厅另一侧隔走道是一排卧室，兼有单人间和双人房。卧房内有桌椅、沙发、壁橱等基本设施，洗漱间干湿分离，整洁明亮。
　　比尔告诉我们，这里的住宿不提供正餐，我们得外出寻找晚餐。车在田野上开了好一会儿，绕到一条稍宽的路上，才找到一家餐馆。餐馆不大，昏黄的灯光中，食客寥寥。我们点了些简单的餐食，边吃边聊。比尔说，澳大利亚的这种住宿方式源自英国。60年代，英国的一些家庭为生计，拿出自己空余的房间用来招待外人住宿，以增加一些收入。这种住宿不同于酒店，设施比较简单，只提供卧室和早餐，当然在价格上也比酒店便宜不少。在澳大利亚，也有不少乡村住户利用私人住宅为旅客提供这种家庭式服务。不过这种服务都是有章可循的，他们的地址和电话均由政府有关部门登记在册，价格也明确标识，供人选择。旅客如果需要借宿，可以查询类似电话黄页的旅行或住宿指南跟主人联系，并通过电话预订。一般情况下，主人都会根据客人的诉求加以安排。
　　可是，在这儿找一家小餐馆都需开车跑上20分钟的旷野围绕下，经营民宿的年长者住得安全吗？周边也没有可以说话交流的人，不寂寞吗？比尔说，澳大利亚有专门的社会团体给老人们提供各种服务，比如紧急救援，定期跟孤寡老人或独居老人打电话联系，了解生活情况等。因此，即使住在人迹稀少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乡村的早晨清冷而宁静，偶尔响起不知名鸟儿的鸣叫，在万籁俱寂中更显清脆响亮。一阵食物的香味唤醒了休息过一晚的胃，雪莉的餐厅打破了我们对家庭式早餐＂简单便捷＂的预期。长条餐桌上摆放着正餐的配置，杯盘、刀叉、餐巾一应俱全；煎得嫩黄的鸡蛋、滋着油的烤肉和灌肠、金黄色的土豆和烤得酥脆的面包，还有黄油、蜂蜜与各种果酱。这样的规格，真不输酒店旅社。雪莉嘱我们自取牛奶、果汁与咖啡，并介绍说，这样的早餐是农村的传统。通常一天繁重的劳动总是在早餐后开始的，所以早餐丰盛与充足，可以保证人们有力气干活。
　　早餐后，雪莉兴冲冲地引导我们参观她的＂农场＂，展示她的杰作。之所以称其为＂农场＂，因为她＂经营＂的种类比较繁多——粗粗估计包含20多只才出壳的小鸡，一群散漫在野地里的羊，一头母牛和两头小牛。雪莉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果树说，那也都是她种的。接着，她又饶有兴味地问我们，早餐有没有尝过她制作的果酱。我的同事关心她这些成果的去向。雪莉说，那些蛋和奶，除了自己和过往客人食用以外，她会分送一部分给朋友们，这给她带来很多快乐。余下的就预约收购站上门收取。至于果树上的果实，大部分都制作成果酱了。等回到餐厅，她拉开一排柜子的门，嗬，竟然有这么多的果酱啊！比尔当下取出钱包，买了四五瓶带回家。
　　告辞的时候，雪莉翻开一本精美的笔记本请我们留言。大致浏览了一下，在这里住宿过的客人还真不少。大部分留言是英语写的，偶尔也有法语或意大利语，还有极个别的日语。雪莉说，你们是在这里住宿过的唯一的中国客人，希望你们能在这里留下中国的文字，这是我的骄傲。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民宿已经成为旅行生活的一种主流组成部分。为满足不同受众的需求，也有一部分趋向于追求豪华、精致和高品质的服务，当然随之而来的是价格的提升。今天回忆多年前的民宿，对照观察其品质和风格，探寻发展轨迹，或能在上溯中更深体味旅行的初心。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教授）
　　栏目主编：伍斌 曹静 文字编辑：彭德倩 题图：许多偏远小镇成了热门民宿之选。 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