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峨眉山

　　如果不是因为长期以来许许多多出卖苦力的人，峨眉山应该至今乃是无路无房的原始状态，菩萨自己也无处安身，还怎样关怀芸芸众生？
　　攀登峨眉山| 肖灿先
　　攀登峨眉山-彦磊朗读  来自美文大观园   00:0015:11
　　为了登上峨眉山，我们在山下的报国寺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气晴好，凉风习习。吃过早餐我们就出发了。旅游车离开报国寺，不过几分钟，就钻进了万绿丛中，沿着洁净的柏油路，在崇山峻岭中蜿蜒而行。一会儿在谷底，一会儿在山坡，正疑心前面没有路了，车子要开到树丛中去，不料司机一打方向盘，眼前又出现一片新天地。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竹子，还有无法细看、辨别不清的各种树木，全都笼罩在淡淡的云雾之中。哟，还有一丛丛硕大的花朵，有红有白有紫，那应该是杜鹃花。鲜花绿树，互相映衬，将峨眉山装扮成一个巨大的花园，怪不得人们说峨眉天下秀，果然名不虚传。多想停下来欣赏，可车子依旧在赶路。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个叫雷洞坪的地方，这是车子能够到达的最高点。游客们纷纷下车，感觉雾更浓了，浓得如细雨洒落；气温也低了，估计在十五六度，穿衬衫有点冷，据说山顶上更冷，只有两三度，于是租了大衣穿在身上。到了这里，所有的游客都得爬山，除非你就此打道回府。路是石块铺成，大约两米宽，平的路段用石板，陡的地方用石条。在高山上修筑这样的道路，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一定十分可观。
　　正走得身上有了热气，却见游客们纷纷驻足，原来是不远处的大树上有猴子在上窜下跳。曾经看过＂旅游指南＂，说峨眉山猴子多且天性顽劣，有＂贪吃猴＂＂强盗猴＂和＂流氓猴＂之称，并告诫游客们不要逗弄猴子，女孩子衣着不要过于艳丽。我们这次碰上的应该是＂傲气猴＂，只抬头朝这边瞧了瞧，便做自己的事去了，全不理睬起哄的人们。
　　不到半小时，大家来到接引殿。这1.5公里山路不是很陡，可游客们已经尝到了登山的滋味，更畏惧于后面登山的艰辛，于是潮水般涌向索道售票处，售票处门前立即排起了长龙。女儿、女婿说他们不搭缆车，徒步登山，但竭力主张我们老头老太从索道上去。他们担心我们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爬不到金顶，特别是血压和腰椎都有点情况的我。而我们坚决不搭缆车，执意攀登上山。女儿、女婿拗不过，于是四人一同登山。
　　离开索道站，竟找不到上山的路。问一家商铺的女主人，她指点我们就从商铺旁边绕过去。我们转到屋后，果然找到了上山的路，依然是石板石条，只是比前面的路陡。路上很清静，除了我们四个，没有同路人。
　　走了不到十分钟，从上面的石阶上下来一对青年男女，估计是恋人或夫妻，应该是坐缆车上到山顶游览一遍，再从山路走下来的。见我们徒步登山，特别是还有两个老人，不禁有些吃惊，狐疑地说：＂从这里到山顶7公里，山路很陡，要爬将近两个小时呢！＂
　　＂试试吧，应该没问题。谢谢你们！＂
　　青年男女见我们信心满满，笑一笑下山了。
　　继续登山，大约过了半小时，有四五个人竟从后面赶上来超过了我们，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批不坐缆车、徒步登山的同路人，看样子体力比我们强，速度比我们快。其中一位年龄与我相仿，但步子比我轻松，他见我总是一步跨两级石阶，显得有些吃力，便说：＂你一步跨两级台阶，抬脚太高，体力消耗大，这样会很累，不如一步一个台阶，这样不会太累，速度反而更快。＂哦，我忘记＂欲速则不达＂了，便按照他的意见，改为一步一个台阶，果然轻松一些，速度并不比刚才慢。
　　继续攀登，山路如楼梯那样陡，我不觉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赶紧脱下大衣，轻装前行。过了大约一小时，感觉有点累，于是坐在路边歇一歇，喝喝水，看看山上的风景。这才发觉，这里的风景与坐在旅游车上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茂密的竹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铜杆铁枝、笔直笔直的冷杉，树梢都在云雾之中。我抱了一下路边的一棵，刚好合抱。环视一周，每一棵冷杉都顶天立地。树上传来山鹰的鸣叫，浑厚、深沉，使幽静的山林更显幽静。据说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冷杉林，平地都很少见到。而坐车时从窗外一掠而过的杜鹃，此时可以近观了。高大的杜鹃树，硕大的杜鹃花，深红的如火，粉红的似霞，洁白的像雪，千姿百态，肆意绽放，一心要打破绿色统领天下的局面，将自己孕育了一春的美丽尽情展现。眼下立夏已半月，平地的杜鹃已经开过，却是峨眉山高山杜鹃怒放的季节，路旁谷边，杜鹃随处可见，让人感觉置身于杜鹃的海洋。挺拔的冷杉，苍劲的鹰啼，烂漫的杜鹃，这不是神仙的家园么？如果坐缆车直上直下，轻松倒是轻松，可哪能欣赏到如此奇妙的景观？
　　根据我爬山的经验，中途休息不能太久，否则越歇越想歇，爬山的劲头就会丧失殆尽；水也不能多喝，喝多了出汗多，体力消耗快，爬山就会愈发艰难。于是，我们抖擞精神，继续登山。
　　大约又爬了半个小时，正想再坐在路旁歇一歇，忽听银铃般的笑声飘来，抬头一看，仿佛仙女下凡，三位风姿绰约的少女，一人拄一根竹杖，从山上下来。我不禁发问：＂我买的竹子在汽车站安检时收掉了，你们的竹子从哪里来的？＂＂山上买的。＂她们看出了我的愿望，其中一位便说：＂给你一根吧。＂＂多少钱？＂＂不要钱，送给你。＂她们立即递给我一根，我本来就求之不得，也就不再客气，接过竹杖，连说＂谢谢＂。少女们没等我问问是哪里人，便说笑着下山去了。我拄着竹杖登山，两条腿变成了三条腿，感觉轻松了许多。
　　时近中午，我们来到太子坪，此处地势较平坦，有几个小商铺专卖食品，于是穿上大衣取出带来的面包、饼干，又买了方便面，坐下吃中餐，问小老板，知道这里离金顶不远了，一二十分钟就可到达。中餐过后，浑身是劲，快步前行。不久，悠扬的佛乐如同仙乐飘来，再走一程，人声鼎沸，人流如潮，海拔3079米的金顶到了，不觉心中窃喜，此次登山一路顺利。
　　正当我以胜利者的姿势融入人潮，并在心里轻视那些害怕吃苦、坐着缆车上山的游客时，忽见人群中出现了几个＂异类＂——用大背篓背沙子的男人。为了扩大背篓的容量，特意在其上沿围了一圈硬板纸。背篓仿佛一座山，压在他们的背上，汗水湿透了破旧的衣衫，黝黑的脸庞，步子缓慢而坚实。 他们与衣着光鲜、背着各种小包的游客走在一起，十分引人注目。其中一位身材不高，体型偏瘦，或许因为太累了，停在路边，用一个木撑撑住沉重的背篓，背带还在肩上，身子得以短暂休息。一位游客或许如我一样吃惊，问：＂一篓多重？＂＂二百。＂＂背一篓多少钱？＂＂五十块。＂呵！如此沉重的负荷，如此廉价的劳动！我也想发问，突然意识到，我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与一位身负重荷的人聊天很不应该，终于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望着他。一会儿，他顺手拿掉背后的木撑，站稳身子，背着背篓继续赶路，不久便消失在人流中。估计他们是从索道站背过来，背到金顶那边的建筑工地去，两地之间应该有三四里。如果是我，二百斤重的背篓压在背上，肯定起不了身，挪不动步。与他们相比，我两手空空，徒步登山算得了什么？何况，我是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后才徒步登山，总共爬山不过7.5公里，却用了两个多小时。如果从山脚下爬起，这五六十公里的山路，怎么也得两三天。在他们面前，我不敢自傲。
　　随着人流，我们来到了普贤菩萨的塑像前，虔诚地围着塑像瞻仰了一圈，却因云雾太浓，未能见其真实面目，于是进旁边的华严寺看看。从华严寺出来，忽然云开雾散，阳光普照，菩萨的圣像金碧辉煌。据说许多人等一天都未见菩萨真容，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导游说：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金佛。圣像是钢铸镏金工艺，由台座和十方普贤像组成，总重量达660吨，圣像通高48米，代表佛祖的48个愿望。普贤菩萨的十个头像分为三层，神态各异。座骑大象背上的第一层为普贤菩萨的四头像和两面身；第二层为普贤菩萨四头像；最高层为前后普贤菩萨头像。
　　为什么是十个头像？原来十方普贤菩萨是大乘佛教行愿的象征。＂十方＂意喻普贤的十大行愿，也是像征佛教中的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十个方位，意喻普贤无边的行愿能圆满十方三世诸佛和芸芸众生。呵，十方普贤菩萨在关怀芸芸众生时，更应关注弱势群体，可别忘了那些背沙人，以及和他们一样依靠出卖苦力维持生计的人，他们没有固定收入，却往往有沉重的经济负担。他们很少被人关心，不会有人看望。当然，他们也可能没有闲暇去瞻仰菩萨的尊容，去表述自己的心愿。不过，峨眉山各处的寺庙应该是他们修建，通达各处的道路应该是他们铺成，那些登山的索道也应该是他们架设， 如果不是因为长期以来许许多多出卖苦力的人，峨眉山应该至今乃是无路无房的原始状态，菩萨自己也无处安身，还怎样关怀芸芸众生？
　　离开峨眉山，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背沙人的形象：他们一天能背几趟？吃住在哪里？
　　作者简介：肖灿先
　　肖灿先，江西省永新县人，1976年8月毕业于江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先后在永新师范学校、井冈山大学工作，现已退休。系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江西日报》《百花洲》《散文选刊》《大地文学》《作家新视野》《井冈文艺》等众多报刊刊发，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国年度散文＂等文学作品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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