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边的生活

　　假日的时候，周边人说起游玩的事，我总是免不了要推荐一下什刹海。在我眼里，什刹海确实是个好玩的地方，有吃有喝还有北京味道，并且还有免费美景，为什么不来这边玩呢？住在阜成门的好朋友，每当我们说见面的时候，她往往没什么犹豫地会说，＂去你们家那边吧。＂她们家是住祖上留下的私房院子，老北京，对于什刹海，也是＂一往情深＂，眷恋不厌。今天就说说我们所＂共情的属地＂——什刹海。
　　初春的银锭桥
　　无论冬夏，我都喜欢去什刹海散步，有时候骑车有时候步行，路线往往是经过鼓楼西大街，穿过甘露胡同过去。正因为经常走这段路，所以之前的文章里还介绍过鼓楼西大街和甘露胡同交口处的一个饭馆，＂伊峰餐馆＂，尤其是早餐，真的比那种大名气的大馆子都好吃，美味实惠。其实，紧邻着这个饭馆还有个有趣的地方，一个现在少见的小卖铺。
　　这个小卖铺我关注许久了，每当从这里路过，门前总是有街坊在门口左右，相互打着招呼，聊着天，一派和和气气的样子。我和先生还曾经一番感慨，这小铺真聚人气，想必主人是包容大度的。我们发现，无论多早从这里经过，他们家门前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是夏天，早上还会在街面上淋上水，清清凉凉的。虽然经常路过，但确实没走近过，只是猜想店主人该是勤快好客吧。
　　路过胡同时遇到了上门擦洗油烟机的师傅在工作
　　这儿的小环境也挺有意思：对着门铺的街面上搭着葫芦棚子，冬天风车转，夏天绿植挂在上面，不要说可以在这买水喝，就是什么也不买，在这个老房子毗邻的胡同口有这么个休闲的地方，也确实不错。小铺门口一侧摆放着几个花盆，枝叶繁茂，还有一些老酒瓶，虽然也没什么名贵，但看上去着实有趣。门口另一侧有一个不大的长方形鱼缸，里面的水总是干干净净，鲜亮亮的金鱼如画上的一般鲜艳，游来游去。可惜的是照片拍不出现场的意思，人一站到门口就不一样。鱼缸旁边还有一个小仙子般的小摆设，挺老旧的，可能是哪个孩子不要的东西吧？我第一眼看上去时，竟然把它和＂小王子＂挂上了钩，我甚至想是不是这个小铺有魔法，能给这种旧物注入特异物质，焕发出新的力量？
　　后海边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您能想象出来小店铺的主人是什么样了吗？当然是一位老人，他经常笑呵呵地坐在门口的这把椅子上，除非来客人买东西时进到屋子里一下，大多时间，就是坐在那儿，不时地和来往的街坊打着招呼。如果您不是观察细致的人，可能发现不了这位大爷腿是有残疾的，行动不是太方便，但事实上，在这个＂小世界＂里，压根意识不到有什么不方便。屋里不时地传出鸟叫，进屋一看，认真地数一数才知道，竟然有六个大小不一的鸟笼子，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总之好几样小鸟，都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
　　就这三两天功夫，大爷把摆了许久的酒瓶都扔掉了，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这个破旧小屋子里里外外都是生机一片，花、鸟、鱼和这里的人们，都各有热闹，老人们相互招呼着，不到七十岁的店主老人倒是年轻的了，九十六岁的大爷也几乎每天都在门口街边看报纸。听小铺大爷说，街道服务要帮着老人把门口这里重新规划收拾，现在的摆设架子都给替换成新的，还会摆放椅子，再搭上木头的棚子架。大爷说，他再种点葡萄或者是葫芦什么的，到时候大家玩着就更好了。
　　听到这里，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因为这一阵我看到之前挂着的风车不见了，还为此惋惜，原来是为修整取下来的，好消息呀。大爷说，＂人们愿意来这儿，就是这儿好玩，有花，有鸟，有鱼＂，这么说着，大爷又从椅子下面拽出来一个装着一只乌龟的玻璃缸，也是干干净净。大爷说乌龟冬天冬眠，一直睡觉，惊蛰的时候才醒过来的，开始吃东西。有趣吧？这哪里是小卖铺，分明是个社区悠闲小乐园。我仿佛走进了一个乡间田园，院子里养着各种小动物，还有各色的花花草草，院子主人自得其乐，左右邻里也都随着一起欢乐。
　　小王子的童话有谁不爱呢
　　您说这是不是有点童话色彩？事实上，这边的老人生活条件挺一般的，住房紧紧巴巴，收入也有限，虽然是住在北京城里的核心区，但生活环境实在算不上好。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过来，和我去了一位后海边胡同的阿姨家里，出门后，她简直要惊掉下巴，慨叹北京城里的老百姓生活太苦了！要说这位阿姨家里，属于附近条件比较好的了，自家有院子，院子里可以晾晒衣服，还可以放一些杂物，有四五间房子，三间北房。朋友说这也太拥挤了，她能想到夏天房子里的阴暗潮湿会是多么难过。来自四川的她说，实在不想再受四川那三伏天的闷热了，她不理解，北京人为什么还住这样的房子？
　　谈到生活，七十五岁的阿姨说，挺好的，一个月退休好几千，现在出门路也平整，屋子里冬天也暖和，她们小时候，这路上冬天堆的煤灰渣子，倒的泔水，脏着呢。阿姨家的大爷身体不大好，有慢性病，朋友安慰了一下，说大爷气色挺好，大爷也是那句＂凑合活着吧！＂朋友走出阿姨家门，说道：＂难怪老北京人习惯说凑合活着，这样的日子，不凑合活咋活呢？＂
　　老人们在后海边打扑克
　　是呀，在北京，老百姓有个容身之地就知足了，有多少人能买得起随心的房子呢？哪怕自家的私房，要好好翻盖装修，对于一个月几千元收入的家庭来说，也不容易，翻盖的时候去哪住呢？况且，岁数大了，看个病拿个药总要花钱，即使有医保，自己也要花销的。除非孩子特别出息的，类似＂山村里飞出金凤凰＂，恐怕很难根本改变现状。那么，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建＂一个＂休闲乐园＂，疏散疏散心情，也就罢了。
　　要说，这里也并非不好，毕竟这儿是紧邻后海边，地段好。现在环境保护力度大，海鸥都飞到后海来了，河边的白玉栏杆，雕栏玉砌的感觉，绿柳垂条，水波荡漾，野鸭戏水，海鸥飞翔，这等美景就在家门口。要知道，好些走在后海边上的人，可是千里迢迢特意来此旅游的。况且，邻里周边，总是不经意的走过某个＂大人物＂，这种感觉也挺有意思的。著名的马海德医生就在这位阿姨家百十米的地方。
　　谈起这些，一位街坊大爷印象深刻，说他小的时候，就喜欢看马海德医生在河里游泳，游的样式可多可好了，一会自由泳，一会仰泳，飘在水里，好像躺在床上。大爷说马海德医生的遗孀苏菲还健在，102岁了，现在的房子是他的后人在住着。他孙子经常骑着一个二八自行车出入，也和平常人没啥区别。要说街坊大爷们相互之间似乎不大讲这些，但如果有人问起或者谈起相关话题，就会多说几句，这个时候，也往往有过路人驻足旁听。
　　革命时期的马海德一家
　　马海德是对中国革命时期的医疗卫生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外国医学专家，博士毕业到中国，经宋庆龄介绍于1936年到陕北苏区，要说白求恩大夫初到中国还是马海德医生接待的。马海德医生不仅是麻风病专家，而且精通中文，甚至能讲陕北方言，所以对中国当时的社会和革命现状很是了解，写了好些关于中国报道的文章。虽然他不像斯诺记者那样专业化地大张旗鼓地宣传＂红星照耀中国＂，但对于世界了解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也起到了非常积极的影响。马海德后来成为第一个加入中国国籍的外国人，第一个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外国人。
　　因为什刹海边名人故居聚集，所以来后海散步的时候，我脑子里也偶有闪过或者是想象一下这里居住过的名人日常，甚至想这里该是有他们思想生命的延续吧，尽管好些故居没有足够保护，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样子，甚至如果没有周边街坊大爷大妈的指引，压根是找不出来。但只要一打问，街坊大爷往往愿意说说他们知道的一些事，包括特殊年代的伤感，也夹带着一起。
　　海边的桃花，冬天似枯枝，春天却艳丽
　　张伯驹故居的一位街坊大爷就说，六十年代那个特殊的时候，他就曾看到张伯驹的妻子潘素，手铐和手镯在一起，当时他年龄小，还不解，手铐怎么和手镯在一起了呢？好在都过去了，弯路亦或是错路有的时候不好避免，过去的事就不纠结吧。我就在路边听到一位大爷说：＂美国有钱怎么着了，疫情还不是大批的死人，咱们中国十几亿，都活的好好的，得感谢共产党！＂这类的话不时地有老人在说。
　　如今，老百姓的道路自信不仅是说说，行动上和政府一条心也不是假的。在前海旁边的爆肚张，最早他们家是在庆云楼的旁边，可以说是离海边最近的饭馆。2008年奥运会之前，就迁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当然不比以前的位置了。做生意的人该是了解的，在好的位置挪动，一步就是千里，但人家什么条件都不提，一分钱没要。有一天我坐黄包车，车师傅还讲到他们家的故事，说市委书记都到他们家去吃爆肚，因为人家思想好。
　　什刹海边的黄包车
　　因为惦记这个＂思想好＂的事，我和朋友还特意去吃了＂爆肚张＂。那天恰巧遇到他们家的奶奶在门口卖老北京小吃点心。老人家说:＂早上六点钟过来，才做好。这种点心就是费事儿，三元钱一个料钱都有点搂不回来了。＂长相如画中的奶奶，京味的话语清清楚楚，头脑清晰，身子骨硬实，老人家身体真是好。刚摆上盘子，食客就过来：＂奶奶终于做点心了，就喜欢吃奶奶做的驴打滚，几次过来都没有。＂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小伙，说他们家是牛街切糕王的后人，但她奶奶过逝后手艺没传下来。我想他对小吃如此衷情是不是有＂小吃＂的基因？可惜了他们家祖上的手艺了。
　　来买点心的大多是周边街坊，十多分钟，三个方盘的点心就被抢购一空了。八十五岁的奶奶，不算头天的备料时间，光是制作过程就要四个多小时，三元一个点心，真的是良心价了。思想好不好不用口头说，点心货真价实是确凿的。
　　85岁的奶奶四个多小时做的老北京点心几分钟就卖光，3元一个
　　有人说，什刹海现在商业味太浓，没有了以前的味道。要说我是个新北京，确实无从体味以前的味道，但我想，无论怎样变化，什刹海边老百姓质朴的生活样式终究还是有的，名人故居的文化声响哪怕再淡也还是有袅袅余音，只是需要细听细品。来什刹海的时候，不妨慢下来，慢慢走，慢慢看，这样就可以看到胡同里老人自建的休闲乐园小卖铺，就能吃到＂爆肚张＂家八十五岁奶奶做的老北京点心。所以，不必在意斗转星移，就如同什刹海中的水波，天气阴晴似乎有变，但什刹海还是什刹海，它一直没变，从未走远。
　　银淀桥头因为疫情还是少了许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