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舔碗

　　作者/丁翔
　　说起舔碗，也许有人会说，这是饥荒年代的常态，现在还有这种现象，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我还真的在今年春节时尚试了一次舔碗的表演。
　　今年春节前，安徽旌德的朋友送来了几箱他亲自养殖在灵芝山坡上的草鸡下的＂灵芝鸡蛋＂。春节期间，老婆打了二枚灵芝鸡蛋，弄了一碗炖蛋端上桌。这碗黄中带淡白的炖鸡蛋，在上面倒了一些＂六月鲜＂酱油和葱花后，颜色更是令人唾涎三尺了。等不得其它菜肴上桌，我就操起调羹，朝碗里抄起炖蛋往嘴里送了。这急不可待的动作，让站在一旁的老婆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她偷笑，我吃得更欢。
　　说实话，这头一回品尝的灵芝鸡蛋，个头不大，每枚如乒乓球那样大小，蛋壳呈粉红色，打下的蛋汁是白里透红，而蛋黄却是深黄色的。确实与超市里的什么＂洋鸡蛋＂大不同。而真正大不同的还在于这灵芝鸡蛋在灵芝慨念上惹人喜欢。因为，有灵芝附身，其营养价值，自不多说了。但其炖后的蛋味却让我久久难忘。味里带香，香里带鲜，鲜里又不腻，上口的味道久留在嘴里，这才叫鸡中之王道，蛋中之美妙。
　　老婆与我同把一碗灵芝鸡蛋吃完，我却还意犹未尽。看着碗的内壁上还残留一些炖蛋黄汁，竟情不止禁地捧起碗，用舌头在里面舔起来了。老婆回过头来，看到我如此的狼狈，大笑不止，还直说，像前世没吃过炖蛋。老不正经的，现在还在舔蛋碗，不怕人笑话。
　　听着老婆此番话，我放下收碗，思绪回到50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是在我还不到10岁的时候，饥荒的年代让我们这些从农家出来小孩对能够饱餐一顿好饭好菜，十分地渴望。记得有一天，天还没亮，就跟着母亲出去招什么鸡粪，交到生产队里积农家肥，可以拿工分。我小小的年纪，母亲为什么要带我出去干这档有脏又累的活呢？原来，到别的村庄里扫鸡粪，一般都是偷偷摸摸在农家搭在屋角边的鸡棚里进行的。而有些农家鸡养得多，鸡棚也比较大。而那些白天在野外觅食的公鸡母鸡和小鸡，一到夜里，钻进鸡棚里，大多都会往里塞成一团。而就这个里边的地方，也往往是鸡粪比较集中的＂胜地＂。母亲知道这个缘故。但苦于鸡棚门口小，她根本没办法伸手去扫那些堆在里面的＂粪宝贝＂。于是，就叫我同行，碰到这种鸡棚大的时候，就给我套上一件破衣服，从鸡棚门口钻进，把里面的鸡粪全悉掏出来。这样，一个上午下来，我和母亲也总是满载而归。
　　这天，快到中午时分，母亲背了一布袋鸡粪，与我来到了离家有三里地的街上。只见母亲在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门前，把装满鸡粪的布袋放在门口，一把拉起我的手，说进去吃饭。
　　我听母亲这句话，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抬头迟疑地看着母亲，不明白历来都十分勤俭的母亲，今天怎么舍得花钱请我上饭店了。没有什么多问，也没有什么多说，我的心里自然高兴，长这么大，在家里吃顿饱饭也是一种奢望，更不要说上饭店了。想也从来没想过。说句害羞的话，其实当时母亲手里只有5元钱，她只点了碗炖蛋和一碗白米饭，花了二角钱，要了一碗白米饭，估计也只有几分钱。母子二人伏桌同吃，心里也有不少欢乐。母亲把大部分白米饭和炖蛋都让给我吃。头一回上饭店吃饭，心里高兴不说，吃得也挺香。尤其是这碗炖蛋好像从来没吃过，味道特别鲜美。我不但把蛋吃完，最后还端起碗，用舌头在碗壁四周舔个不停。家里也养了鸡，有生蛋，母亲却从来不给我们几个小孩子吃的，都买了贴补家用。这次头一回上饭店吃炖蛋，自然是她的一个＂重大决定＂，也许她是慰劳我为多拿工分而付出的辛苦劳动吧。母爱的天性，在此刻表现得格外淋漓尽致。尽管当时饭店的一位女服务员站在我旁边，看着舔碗的样子，有一种忍俊不悦的感觉，可我还是自顾自地在舔吃蛋碗的美味。然而，当我抬头看着那位女服务员时，她的一句话，也许刺动了母亲的心，只见母亲手抹双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大门。那位女服务员的刺耳话，至今还没有忘记，她那种嘲讽的口气，现在想想，确有气人之意。她是这样的说的：你不要看我，你用力舔吧，最好把碗也吃掉，省得我洗碗了。现在想起，此话确实有点刺痛心肠的。难怪当时母亲捂嘴奔出门外，这是一种让自尊心扫地的感受，更是作为母亲没有让当儿子的我平时吃饱肚皮的自责。然而，在那个年代，不止我们一家如此贫困的生活着，时代的背景，由不得大人们用多少丰厚的食物抚养自己的孩子们。
　　事情过去50多年，许多事都忘记了。唯独这次吃炖蛋舔碗的经历，始终难以忘怀。也许人的一生往事很多，而不能忘记的往事，却是刻骨铭心的。也许这段往事也是促动我奋发向上的一股动力。
　　如今，吃不到饱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吃炖蛋舔碗的事也不会经常发生。然而，今年春节吃灵芝鸡蛋舔碗的事，实在有点夸张之举，但回忆的思绪却让我在思想境界上前进了一步。人的一生有限，人的志气无限，用到有限的生命中，其生命的意义更是无限，这也许是我二次舔碗的感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