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老男孩小镇上的人（外公）

　　连载文章（26） 小镇上的人—外公
　　外公是南方人的称呼，北方人貌似都是叫姥爷；
　　外公不是小镇人，因为母亲嫁到小镇，外公和小镇也有着不解的情缘；
　　在我一生中，外公和母亲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幼年时和外公、外婆相处的时间很长，很多的言行举止都在有意无意中模仿外公，外公的精致和乐观从小就在引导着我；幼年因父母工作繁忙，几个月大小，就交给了外公、外婆照顾；直到回小镇上幼儿园，和外公、外婆有着很深的感情；
　　一直都觉得外公的身份是个谜，幼年时还经常能够听到＂打倒国民党反动派陈**＂大人们沟通的言语，幼年不懂这些，外公幼年时会教我一些诗词歌赋，背不出来，外公会责罚我，我也会学着喊道＂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外公＂，每每这些时候，外公只是微笑；
　　外公言行举止像是个文人，但生活习性却像是军人；从小到大，最喜欢和外公在一起，每次去外公家，晚上一定要和外公睡在一起，爷俩聊聊天，听听收音机，外公喝点小酒，我吃点小零食，一个晚上就那么过去了；印象中，外公永远都是那么精神，永远都是脸上露着笑容，遇到任何事情，外公都不会恼；外公酷爱看书，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是戴着两副眼镜在看书，外公看书很安静，看完后，会给我讲书中的内容，同时不忘给我提问；
　　外公永远都是衣着整齐、利落，尤其是在出门的时候，在那些年代很少能有像外公这么精神、干净的老人；外公满头银色的白发，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着干干净净，没有一个褶子，身上散发着香皂的香味；外公屋里靠着床边有两只老式木箱，一只箱中整整齐齐的叠放着衣物，永远都是应季衣物在上面，换季衣物在下面；另一只箱中存放着各种应用物品，每种物品都会有固定的位置；外公爱喝酒，但从不过量，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喝上一杯；外公讲究生活情调，在物质缺乏的年代，外公依然保持着，水果一定要削皮、切开放在盘中吃；每天晚上会用小碟装些小零食，哪怕就是几颗蚕豆，也会用小碟放置，用酒壶装酒，用酒壶倒入小杯来喝，哪怕就是一口也会倒到酒壶，然后倒入酒杯；不管条件怎么艰苦，生活就需要这个样子的；外公的床一年四季都是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平整整，上面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有的，靠床沿边会铺一块方巾，被子叠着豆腐块形状；外公的屋虽然简陋，但整洁和干净；多年以后回外公家，看到外公的屋子，总感觉外公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在看书；
　　外公在我心中的一直很神秘，在少年时代，流行发胶和摩斯（注：一种化妆品，用于头发定型），我在往头发上喷发胶，外公见着后直乐着说：＂你们这些孩子根本就不懂的什么叫时髦，我们当年在南京，身穿长袍，脚穿意大利皮鞋、头上打着法国头油，坐着黄包车，那才叫个时髦气派＂；外公的回忆都是美丽的；儿时的启蒙都是外公教的，从＂百家姓＂到＂唐诗宋词＂到＂儒林外史＂等，外公不知疲倦的教着我，但更多的时候，尤其是在朗读的时候，我是被迫跟着读，而外公好像完全沉浸在里面；回小镇上学后，外公、外婆有跟着到我家，照顾我；幼年的功课外公、外婆都有辅导我，外公退休前是中学老师，外婆是幼师；在上中学后，开设了英文课（注：上世纪九十年代，英文课是在中学后才开设的），刚开始接触英文，很难，不会读单词，不会阅读课文；神奇的外公，居然能够整篇的阅读英文课文，同时还能教我如何发音，如何运用音标读单词；我就在默默地想，外公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外公以前可是中学语文老师；
　　外公永远都是微笑面对任何人和任何事，外公永远都是那种乐观的心态；幼年经常陪外公去钓鱼，外公钓鱼的技术非常差，基本上都会是空军，偶尔钓上来的也就是一两条小鱼；每次出去钓鱼回来，外婆就会嘲讽外公没有钓到鱼，外公为避免外婆的嘲讽，会跟我说：＂回家后要跟外婆说，钓到一只大鱼，结果拉起来的时候，跑了＂；外婆很信任外公，听到后，也会埋怨外公，＂你就不会不让跑了啊，不然＂二妹子＂（注：我的小名）就可以吃鱼了＂，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外公、外婆都会想着办法，给我补充营养，满足我的物质需求；据母亲曾描述过外公的乐观，据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外公被划为＂国民党反动派、特务这类＂的人物，被关进农场劳动教育，住的是牛棚，吃的是跟＂猪食＂一般的食物，还不管饱；每天晚上外面只要敲锣打鼓，外公就会快速的将＂国民党反动派＂的纸牌挂在胸前，等着工农兵同志们的押遣，一般会在台上接受数小时的工农兵同志们的批斗；在批斗过程中，外公是不能抬头的，必须一直低着头；母亲描述：＂外公后来练就了一个能力，就是一上台开始批斗，低头就能睡觉，直至批斗会结束，外公就能醒＂；外公就是靠着这种精神，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艰难的活了下来；外公所经历的风雨，可能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也是一辈子无法理解的；也因为接受和承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外公对所有事物都很淡定，坦然的面对；外公对任何人、事都会示以微笑，他的胸怀和情怀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在我青年时代，外公曾有次问我：＂你感觉外公能活多少岁？＂我顺势回答到：＂我觉得外公能活一百岁＂，外公笑着说道：＂外公活不了100岁，外公也就能活到90，你外婆活到100岁肯定没有问题＂；外公在身前就把自己的墓地给看好了，同时还把自己的墓地给设计好了；外公的墓地依着山、伴着水，绿水青山，景色非常的好；外公的墓地就像他身前一样，充满着希望和朝气，外公的乐观和对待事情的淡定，一直影响着我；外公也验证了自己的话，在外公即将九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而外婆至今还在世；
　　后来在和外婆、母亲的交流中得知，外公在解放前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毕业于国民党期间的＂黄埔军校＂，是＂汤恩伯军团＂的作战参谋，曾参加过徐州会战、南京保卫战等等，在抗战结束后，外公一直反对内战，在淮海战役前夕，外公随部队投诚；在解放战争后期，外公有多次机会可以去台湾，但外公不愿离开故土，更不愿舍弃亲人，均选择放弃；
　　外公解放前，善待士兵，获得将士们的拥护；解放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记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台湾老兵大返乡探亲时期，家中来客络绎不绝，很多从台湾回来的老兵，前来探望外公，那些老兵都会给外公带去很多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还有美金、金银首饰（注：那时，貌似没有口香糖，只有泡泡糖，那些老兵给我的口香糖我能吃上几个小时）；每年的春节，外公家都是非常热闹的，各地的乡绅都会来到外公家，和外公共庆新年，他们会在一起写字，写诗，聊些我们只有在戏文中才能听到的言语；外公有两本写满了诗的小册子，后经整理，有合订成书发行；春节期间外公的学生都会去给外公拜年，不管年级大小，都会给外公、外婆磕头拜年；去年清明节回小镇扫墓，有幸遇到年近七十，从重庆回来的外公学生，见到外婆后，第一句话就是：师母您好！我是**；紧接着要下跪磕头；
　　外公一生坎坷，经历了很多很多；有些知晓，有些不知晓；至今我依然喜欢模仿外公，将水果削皮、切块装入盘子吃，外公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终身的；我经常也在想一个问题，外公是如何度过那些年代？如何承受住那些年代？答案可能会有很多种；但我更感觉，是精神和信念支撑着外公，外公也因为保持着那种精神和信念，具有非常强大的内心；我可能只是学到了，或者只看到了外公的一些皮毛，外公的精神和信念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去模仿；
　　下一篇：连载文章（27） 小镇上的人—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