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清明，追忆母亲，抹不去的那份心痛

　　又是一年清明时，天下几多断魂人？这世上有什么比儿女对于母亲的忆念更让人断魂的呢？
　　母亲如果健在，今年已整整九十周岁，可她的生命却永远消逝在38年前那一个萧瑟的初冬。
　　母亲还很年幼的时候，我的外婆就去世了，外公是个缺乏生活技能的穷酸读书人，两个舅舅比母亲还年幼，因此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了母亲稚嫩的肩上。没娘的孩子经常受人白眼不说，家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十八岁那年嫁给我父亲时，我爷爷和奶奶虽然才四十几岁，但因为年轻时吃苦受累落下了风湿病，因而早早就不务农事了。家里还有一个智障的叔叔，两个未成年的姑姑。母亲二十岁生下我姐姐的第二年，奶奶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姑姑（建国初期的农村因为没有开展节育，这种情况非常普遍），家里人口达到了十口，而主要劳力只有我父母二人，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我们这里是水乡，水田里的活都由男人干，女人一般就是在家里织蒲席（包）、编芦簾和料理家务。母亲操持着一个十口之家，很是劳累。后来随着我和弟弟妹妹们的出生，家里最高峰时有十四口人，母亲就更是辛苦了。在这个大家庭里，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总是母亲。
　　我的母亲善良无私。她孝敬公婆，当他们是亲生父母；她厚待姑叔，当他们是亲弟亲妹，村里父老没有不夸她的。在我们这里，一般儿子娶妻成家后，都是要和父母弟妹们分开过的。有的人家丈夫不想和父母分开，妻子还找出各种借口闹腾。听母亲说在我姐姐出生后不久，我父亲非常执拗地带着母亲和姐姐单独过起了小日子，可是不到两个月，还是在母亲的劝说之下和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们共成了一家。母亲说她看不得爷爷奶奶和叔叔姑姑他们没个人照料。她白天干活做家务，晚上纳鞋底，缝被补衣，将一大家老小收拾得齐齐整整。自此以后，我们这个几百户人家两千多人口的村庄里，便称呼我母亲叫＂和气＂大妈，意思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之所以能不分开，是因为有一位和气的媳妇。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的几位姑姑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引得众村邻潸然泪下。
　　我的母亲宽厚仁爱。她和睦邻居，从未见她和邻居红过脸；她乐于助人，凡是她能帮上忙的从未让求助的人失望过。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里很多家庭动不动需要＂借米下锅＂。我们家里人口多，平时粥饭里掺的杂粮也较多，因而调剂的余地大一点，所以常有村邻上门求借半升一升的。每逢这时候，只要家里米坛子没有空，母亲总是有求必应，而且从不催还。对于那些家里特别困难的求借者，当他们上门还米时，借半升的，母亲说＂你几天前不是还过来了吗＂，借一升的，母亲就说＂你记错了，那天你借的是半升＂。她说她在娘家带着两个舅舅和外公过日子的时候，借过人家多少米，也不知道有没有还清过，而且有时明明借多，人家却让她还少，现在就当是还回去吧。
　　我的母亲无比坚强。母亲身患胃癌，应该是在她五十岁之前，可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非常差，一般家庭不到人完全病倒的时候，是不会去县城以上的医院检查治疗的。我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一起先后为我和二弟完婚，并帮我们带了两三年小孩。五十二岁那年春上，母亲说她总是浑身无力，我们便带她到乡医院检查，医生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给开了些药就让回家了。母亲一边服药，一边仍像往常一样操持着家务，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说自己身体有什么不适。
　　我和二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与父母分开过日子，为了生活奔波，有时候好几天才与父母见一面。直到初秋的一天，父亲告诉我们母亲完全病倒了，我们才送她到几十公里外的县医院检查，不料母亲已身患胃癌。在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无论怎样疼痛，母亲顶多只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呻吟，我们让她大声哼出来，她总是手指着同病室的病友，摇头拒绝。
　　在征求父亲同意后，我们让医生为母亲做了手术，希望奇迹会发生。遗憾的是医生在打开她的腹腔时，发现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什么也没做便立即将刀口缝合上了。我们几兄妹愧悔交加，抱头痛哭。
　　38年过去了，母亲的离世成了我们兄妹永远抹不去的心痛。如果当年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细心一点，早两年发现她的病情，及时带她去治疗，母亲一定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母亲，愿您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