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母亲的小灶

　　文/耿庆昌
　　一生精明的母亲，年已八十有六，做事却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就只说母亲给我们几个子女＂开小灶＂这件事，就很难让人理解。
　　我们都工作在油田的兄妹几家每至星期六，没特殊情况，必定到父母家团聚，几乎是雷打不动。虽然离父母家远者达三四十公里，近者也有七八公里。
　　多年来，星期六中午的这顿饭，是母亲最最重要的一顿饭，似乎一个星期二十余顿饭都是配角，这顿饭方是主角。母亲几天前就为这顿饭做准备，其家附近，是个大市场，该买的买，该蒸的蒸，该炸的炸。几个子女都了解母亲，这天都早早回到家，把母亲从厨房里替换下来。并让母亲去客厅休息，然而母亲是不会离开厨房的，生怕孩子们偷懒少做菜。但少做是必然的，经过一阵争论后，等到大姐大声说：＂您看看，再做这桌子还能放下不？＂这场争论方罢休。
　　满满一桌子菜上来了，其实母亲吃不了几口，就离开桌子，走进厨房又开始忙活起来。这件每次都重复发生的事情，满桌子人却习以为常，知道母亲在大家正投入就餐时心已飞到厨房那些早准备好的袋子里去了。这些按所来家庭数准备的袋子早已装满了母亲的精心和苦心，有吃的，有用的，还有母亲故乡那四五个侄女常给她寄来的补品，更有她早晨四五点起床亲手蒸制的馒头、花卷等。这是母亲要为几个子女带回的东西。多年来的经验，让我们知道此时是阻止不了母亲的，所以任母亲在厨房内忙活，大家在餐桌上该吃的吃，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有时见母亲吃不了几口就心不在焉，大姐便会高声说：＂您是不是又想到厨房去了？＂母亲一起身，大家会步调一致地让出一个通道，品味着母亲迫不及待的步履，各有各的感想。有一次，母亲刚走进厨房，正在山东大学读研的外甥便小声感慨：这就是爱说都说不清楚。坐在他旁边的他母亲却说，太可恨了，每次带回去的这一大包东西，一少半因吃不了，都让我给扔了。
　　此时，不用担心母亲会饿着，我们不离开家门，她老人家不会停下步，午餐更不会开始。有时我们回去的晚了，老人家的午餐和晚餐便合二为一。
　　母亲对几包东西，基本达到平均，并且十分＂民主＂和＂公开＂。装好后，她把几包东西一包包提到走廊，并不是让几位子女随便拿，而是落实到每家。为显示她的公平她会把每个袋子打开，告诉大家给谁谁包里多个菜花，而少了一颗白菜，因为她爱吃菜花。谁谁包里虽然有一瓶只有她才能买到的手工小磨香油，而少了两样菜，因为心细的母亲估计她家没有香油了。她十分认真地在那述说，站在旁边的几位子女却都是心不在焉，谈论着后几天是相约一起看电影，还是逛商店。
　　雨有大小，事有缓急。世界上最无私的爱就是母爱了。面对几个子女，口口声声＂一碗水端平＂的母亲，而现实中，真正能＂端平＂的，几乎没有。我的母亲更是这样。
　　我们浩浩荡荡，大大小小与父母告别，各家带着母亲精心准备的＂公平＂的那袋礼物，刚走到楼下，楼上窗户中必有母亲的面孔，并传来母亲那高亢的声音——呼唤一个子女名字。被叫到名字者，会停下脚步，其他人会快速离开，即使是与被叫者同车而回，多年的经验也会让快速回避一下。被叫下的理由是说忘下了东西，其实86岁母亲这几年有些糊涂了，但是我们其他家庭成员却一个比一个精明，知道母亲此时是在给个别子女＂开小灶＂，也就故意当着没有听到和看到。
　　母亲给每个子女都经常＂开小燥＂，我家也不例外，并很知道母亲那常让我吃出泪来的＂小灶＂。
　　这是去年春节前的一个星期六，我们三家刚走下楼，母亲的一声＂莉莉你的衣服忘下了！＂。我和妻子忙停下脚步，其他人像没发生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我忙半信半疑地上楼给妻子去拿衣服。走进屋后，母亲神秘地对我说：＂上周六莉莉说她最近浑身没有劲，市场上有一家卖活海参的，我正好认识，就买了一斤！＂我与妻子会合后，闻过我之诉说，妻子马上叫道：＂这老太太，谁说我浑身没劲了，那天我是与我妹妹聊天，说与我天天玩的一个的大姐，最近老说浑身没劲！＂
　　母亲的＂小灶＂是我们几位子女间的公开的秘密。得到＂小灶＂者即使别人不知道也会主动向其他人公开。一天星期六由于我家有事没有到母亲家去，当天晚上妹妹来到我家，拿着一包鹌鹑蛋，第一句话就说：＂可让咱妈气死了！＂接着说：＂我刚与大姐走到楼下咱妈就在窗户内叫我，说我爱吃野菜，给我一包。我一听忙上楼，提起野菜就要走，咱妈说，你千万不要提，里面有特意给你要高考的儿子买的散养鹌鹑蛋，怕你姐看见我才藏在了野菜里！＂
　　时常品味着母亲的＂小灶＂，我不由会落下泪水——难道母亲真的老糊涂了！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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