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景中放羊

　　放 羊
　　文/杭景中
　　当革姐从羊圈里赶出羊群的时候，我即奔跑过去。我母亲在后面反复叮嘱：革革别走，带着你弟弟！
　　革姐是路西我大伯家的二女儿，长我十岁。我六岁那年，开始跟着革姐学放羊。
　　我们去的地方是村东南的三十亩地。那里有一个大坑塘，有纵横交错的沟渠，沟渠东边就是新挖的兴河。兴河滩里不种庄稼，是几个村庄的天然牧场。
　　我们将羊群赶至坑塘边，羊群会自动散开，它们沿着沟渠吃草，一直向兴河滩里涌去。那里水草肥美，绵延数里。我们登上河堤看羊群滚动，看水鸟起飞，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在堤上的树下＂抓子＂和＂踢瓦＂，这是童年最有趣的游戏。
　　革姐是＂抓子＂能手，常和另一位姐姐对赛。赛时二人对面而坐。只见革姐将一子上抛的同时，其余各子皆散落于地。又见她不疾不徐，随着口中的吟唱，分三次抓完地上的石子，合于掌中，突然抛出，用手背接住，手背抛出，用手掌抓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灵巧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学习＂踢瓦＂。在路上画出一个田字格，背身将瓦片投进格内。然后抬起一条腿，蹦跳着将瓦片踢出，不得压线，不得换腿，一次踢出为胜。
　　与其说跟着革姐学放羊，倒不如说走进了儿童乐园。一个没有围墙无边无际的偌大乐园。广阔天地为广场，石子瓦片为玩具。我们在无忧无虑中释放着童真童趣。
　　不知是哪一天，我哭闹着叫父母给我买羊。母亲说：＂你那么小，羊丟了咋办＂？革姐在一旁说：＂你们买吧，有我呢＂。
　　终于，父亲从集市上为我买回一只半大羊娃。这羊娃通身洁白又四蹄带花，刚刚露出的尖尖犄角显示着它的稚嫩。也许是陌生的缘故，它一直朝人叫唤。我跑过去抱住了它的头，几乎和它滚在了一起。从此，羊娃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我成为村中最小的牧童。
　　母亲为羊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父亲为羊娃更换了新的羊绳。每天，革姐赶着羊群向前走，我牵着羊娃随后跟。我牵着羊娃向前走的时候，就象牵着一匹＂千里驹＂。很快，羊娃适应了新环境，自觉融入到羊群之中了。
　　两年过去了，我和羊娃都长高了。但父母突然决定送我上学，而且要卖掉羊娃。母亲将煮熟的鸡蛋递给我，我伸手打掉，父亲拿着书包追我，他追我跑，他回我返。我的这种周旋令父母无奈，他们只有做出妥协，同意我再放一年羊。
　　寒往暑来，又一年的招生如期而至。这一天黄昏，鸟归巢羊入圈的时候，但见灶屋的炊烟袅袅飘飞。母亲正在做晚饭，她喊我过去，我帮她续柴添火。母亲说：＂羊娃咱不卖了，咱一直养着它，但你必须上学＂。我说我想放羊。母亲说：＂你能放一辈子羊吗？哪有不散的宴席？你看你表哥，去年在学校里验上飞行员了，参军了＂。我问：＂不上学不能参军吗＂？母亲提高声音说：＂没文化没本领，用什么保卫祖国呀＂？我无语了。我想起去年表哥入伍那天，他一身戎装披红戴花，全乡人敲锣打鼓前往欢送。我对母亲说：＂娘，我愿意上学了＂。
　　这一晚我睡了一个好觉……。我恍惚随父亲走进了一所学校。这是一座三层院子的校园。在后院，一位镶着金牙的中年老师接待了我们。他让我数数，我一口气数到三十，正要继续数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一阵炮竹声惊醒了。
　　天亮了，屋内没人，我穿衣跑了出去。大伯家的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搭着蓬子，覆以红蓆，扎系着红绳。蓬子两端垂挂的新被褥权作＂轿帘＂，两匹骡马的脖下悬挂着铜铃。院内院外站满了人，母亲和婶婶跑前跑后地忙碌着。忽然人群涌动，一位大哥背着革姐从屋里出来。革姐一身红妆，双手掩面伏在大哥的背上呜呜地哭。父亲随客人从屋内走出，客人一次次向父亲拱手作别。忽听一声鞭响，铜铃齐鸣，婚车向前驶去，一群孩子欢叫着向前跑去。
　　革姐要成为人家的媳妇了……我一直呆呆地立在那里。
　　作者简介:
　　杭景中，河南项城市人，曾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支教，后在张家口市生活。平生酷爱文学，笔耕不辍，在《长城文艺》和张家口日报及张家口晚报副刋发表散文诗歌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