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当年放羊的日子

　　文：刘旭
　　图：来自网络
　　太阳坠入到西边的山里，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又一天要过去了，被大山环抱的寂静的小山村热闹起来。地里干活的晚归的人儿回来了，披着一身的霞光。
　　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回来了，一支竹笛搅乱了村子的宁静；一群羊儿在前面迈着小碎步跑着，家里留着羊羔子的母羊冲在前面，急迫地一声声地＂咩咩＂的叫着，呼唤着自己的儿女。
　　羊圈里的羊羔听见了妈妈的呼呼，一声声地回应着。有羊羔子跳出了羊圈，跑向了自己的母亲，钻在母亲的肚膛下跪下来，头一拱一拱地吃着香甜的母乳。母羊伸出粗糙的舌头一下一下地爱怜地舔着羊羔子，＂咩咩＂的叫着。
　　一个少年，头发乱蓬蓬的，脸蛋红扑扑的，扬起手中的鞭子，鞭子在空气＂啪啪＂炸响，口中＂咻咻＂地驱赶着羊群。
　　这就是记忆中的我，曾经的一个放羊娃。
　　十五岁的时候俺爹说，娃啊，别上学了，回来放羊吧。
　　俺说，爹，俺不，俺要上学，以后考上了也要当个城里人。
　　俺爹沉了脸说，你咋不要修筋了（修筋，陕北方言：气人的意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俺们祖坟里都没埋进去当官的。回来吧，好好放羊，攒了钱好以后给你娶媳妇。
　　俺听了俺爹的话，不上学回到家当了一个放羊娃。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北娃，小时候没有放过牛啊羊的实在很少。陕北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土地贫瘠，可用来耕地的土地很少，并且是个靠天吃饭的地方，一年里如果雨水很少，颗粒无收的情况也有。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牲畜，牲畜是陕北人家主要的经济来源。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陕北，家户人家养牛啊驴啊的很普遍，但羊的人家很少。因为养一群羊需要好多钱，所以一般村子里只有那么一两户养羊的人家，养羊的都是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可俺家没有钱，当时只有十几只羊。就那十几只羊一半还是赊欠的。
　　俺从爹手里接过放羊铲，俺爹对我千嘱咐万叮咛，要俺好好放羊，讲了放羊时候要注意的好多事项，俺爹对羊要比对他的命还看得重要。俺爹知道那只羊嘴馋，爱给庄稼地里跑；那只羊跑的快那只羊跑的慢；那只羊好斗，爱和别的羊顶架等等。村子里一年四季里那里的水草好，俺爹闭上眼睛都清清楚楚。
　　放羊不像现在电视里或者报刊里宣传的那样富有诗情画意，什么在蓝天白云下，一群羊儿在碧绿的草地上悠闲地吃草。然后一个土气质朴的陕北后生，头扎着白羊肚子手巾，站在那高坡上一曲信天游唱的荡气回肠。
　　放羊是一个孤独寂寞又苦又累的活，一早上出去放羊，天不黑不回家。走得远了，有时候一天喝不上一口水。吃饭常常是早上吃过后，晚上点灯的时候才可以吃上一天中的第二顿饭。
　　放羊的娃爱唱歌那是真的，满年四季一直跟着羊在山里跑，无聊的时候就对着那沟沟峁峁吼两嗓子。放羊的娃唱的是孤独寂寞的歌，我真正怀疑陕北所有的信天游歌的作曲者就是那放羊娃。
　　放羊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天气的变化，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突然间风云突变，黑云压境，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电闪雷鸣的天气里羊儿受惊到处乱跑，陕北的羊大部分是山羊，个个身手矫健，是飞檐走壁的高手。
　　在雨天羊发疯似的四处乱窜，你要把羊赶在一块，不然丢失一只羊真正的要了放羊人的命。羊赶在一块了，放羊的人已经被雨淋得像死雀一样，哆嗦着没地方避雨。如果外地的人到陕北来，看到山上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只能藏一个人的土洞，不要问，那是放羊的人挖得避雨的地方。
　　俺放羊的时候最凶险的一次是因为一只羊险些要了俺爹的命，一只羊掉进去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山上的那些窟窿都是下雨的时候冲刷出来的，天长日久谁也不知道那些窟窿有多深，通向那里。
　　俺爬在洞口，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羊的微弱的叫声。没有办法俺只好跑回去告诉爹，爹听了拿了几根麻绳同时叫了村子里的几个人帮忙。
　　到了地方，爹把麻绳绑在自己腰上，然后让人把他掉下去。看着麻绳一点点往下放，我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一连连接了几根麻绳才到底了。我对在黑洞洞的窟窿叫了一声爹，好久才传来爹闷闷的一声回应。
　　放下去的绳子动了一下，爹喊了一声拉吧。几个人齐心协力拉绳子，慢慢的羊被拉了上来，羊儿没事，上来后卧着躺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吃草去了。
　　人们又把绳子放下去把爹也拉上来。爹灰头灰脸的，一出洞口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一条被扔在旱地的鱼。现在想想如果爹拉不出来该怎么办？穷人的命真的不值钱，有时候还不如一只羊。
　　放羊最惬意的时候是秋天，秋天到了，水草肥美，羊儿吃饱了就卧在一块不到处乱跑。更多的时候羊儿歇息的时候我也歇息，我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一根草儿哼着小曲看天上悠悠的白云。
　　秋天的天空是最蓝的，好像水洗过一样，明净的简直可以照出人影儿。饿了掰几个玉米棒子架起火烤，火苗欢快地舔着玉米棒子，一会功夫玉米粒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玉米棒子烤熟了，狼吞虎咽地啃起来。玉米棒子吃完了，如果还感觉饿，就再到地里刨几颗土豆埋在烤过玉米棒子的灰烬里。一阵一阵的香味散发出来了，土豆熟了。
　　刚刨出的土豆是滚烫的，左手倒在右手，吹着气，吹去土豆表面的灰烬。开吃吧，轻轻地掰开土豆，外焦里嫩。嗤！一股热气冒蹿出来。咬一口，绵软沙甜，可美气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山里到处是野果子。自己吃饱喝足了，不忘记再摘点野果子带回去，家里的弟弟妹妹可等着要吃呢。
　　放羊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越来越好。可有时候静下心来，还怀念那时候的日子，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事。那时候的日子过得自在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