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一夜雨

　　今年的雨特别多，从昨天上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昨天晚上又下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停，像人的思念，断断续续的，每一个雨滴又都印在前一个雨滴上，柔软而坚决，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可是，我在思念谁呢？我又不知道，无处扎根的思绪犹如浮萍，上面葱绿而旺盛，可下面却没有根，任由那硕大的思念飘忽不定，随处荡漾。
　　我在思念什么呢？是那宅后土崖上挺立的杨树吗？那几棵杨树是我从大路上辨认老家的标志，它没有多高，却给我了方向，单纯而确定，每次我从后面的高一级土崖上依次跃下，就可以抄近路走回家里，更便捷的是从房后与房顶齐平的土崖上，平跳到房顶上，再从房顶上顺梯子下来，便回到了家中，每次不寻常的回家路，都是少年轻狂的佐证，那时的我，跳脱，轻灵如一头羚羊。
　　我又在思念那一片葡萄架吗？葡萄从哪里移栽，已经无从考证，稀疏的叶子，拇指粗的藤蔓，从影背墙的上面越过，攀缘到井台上，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在井台上搭了架子，那就是葡萄的一方天地，葡萄的品种并不好，粒小而苦涩，但是，却是每年都硕果累累，不曾缺席。
　　我又在思念屋后那一空窑洞吗？第一孔窑洞是最前面的那孔，我小时候的我养了几只兔子，但是，有伙伴来家玩，不小心他的狗跟来了，疯狂的追逐兔子，末了还是咬死了一只，让我心痛不以。窑洞的后面，那么硬的土壁，兔子居然掏了几个洞出来，后来才发现，那里居然是一个坟墓，所以那土并不踏实。而儿时的我在那里上上下下的玩耍，还在窑洞的上面砍那荆棘做弹弓而伤了手指，所以并不介意院中的坟墓，姐姐们大了，大约是很害怕吧！
　　院子最后面是三个并排的窑洞，爷爷住在最右边的窑洞里，年轻时因成份不好，被迫离家的爷爷晚年才回来，奶奶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艰难的岁月里，困苦光景可想而知，后来大伯过继给了同族的亲戚，后来出去工作也因成份不好而丢掉了，也许大伯的魔怔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而三叔也去了高头，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家里只剩下了父亲和姑姑两个，我的记忆里，总觉得奶奶和我的姥姥一样慈祥和平和，任劳任怨，她在我一岁时去世了，昏迷的时候，对别人的呼唤已没有反应，唯独我的吖吖呼唤还有所回应，现在想来，奶奶的一生孤苦而劳累，末了，四个孩子，三个男丁，只剩下名正言顺的一儿一女，心中的凄苦向何人诉说？
　　我还在思念什么？那院中的杨树，那院中的桐树，那院中的桃树，那院中的槐树。
　　我还在思念什么，即便是西屋的汉墓给我带来了梦魇，即便下雨屋后塌方铲不完的泥土，即便是雨水沤坏了房梁而倒塌的厨房，可这一处处并不和谐完美的元素，组成了我少年的记忆，像乞丐的百衲衣，色彩斑斓，包罗万象。
　　这本可以让我收藏的过往，我却弄丢了，老宅已经卖给了别人，虽然我以各种借口抹杀它在我心中的地位，但是，我知道，任何理由在记忆的城池攻防战中都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我知道了，我是在思念那个我出发的地方，思念那里的贫穷，思念那里的恐惧，思念那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粒尘土，思念那里的每一个思念。
　　姐姐们，对不起，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