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军张铁沟札记

　　作者：何新军
　　我总是喜欢早晨的阳光，常常觉得它是被水洗了一般洁净，带着还未完全散尽的水分，从东面的天空湿漉漉地倾泻下来。高大的树木上的绿舒展开身子，接纳着这洁净、湿润的光线，吞吐着一天中清新的气息。一些细碎的影子在树下，影子中也含着水分。此时，我会欣喜地走近身边的事物。我把这光线比作轻薄的外衣，抑或天地间薄薄的簧片，如果有风来，薄纱似的外衣在我周围漾出波纹，金色的簧片能发出悦耳的演奏声。
　　一天中这样的开端，往往会有一些形容词忽地从我的身体里冒出来，随着我的眼睛在周围的事物上起落，移动。
　　去张铁沟的路上，我还没有把一些形容词组织好，张铁沟就到了。好吧，就让那些已经冒出来的词语，各自去找它们喜爱的事物吧，让那些正在酝酿的词语，在洁净、湿润的光线中，种子般慢慢发芽吧。
　　也许，张铁沟这个地方由来已久，若从地域上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陇东大地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满目酥软的黄土地上，有粗壮的杏树，有树头伞一样张开的洋槐树。还有一片高粱，在停车的地方。高粱秆跟旁边的玉米秆一样高，高粱穗上的籽粒一个紧挨一个，层层攀爬，像蜂巢上爬满的蜜蜂，静悄悄地产蜜抑或听任蜂王的摆布。不过，它们还是绿色的，在没有变成红色之前抱成一团，抱成一个胖木瓜的样子，傻傻等待阳光、雨露、和风、虫鸣以及静夜里的月光，为它们染色。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张铁村里寂静铺了一地。这时候，一双脚不知该踏到哪里去，但是，一些想法却像松开的线头一样，不受任何控制。比如，这里没有自然天成的岩石和山涧，为什么还有个叫＂鸣瀑＂的地方？这样的疑问没有去处，就让清新的空气从沟底里来，流窜到田野上去。或者，坐一棵树下，盘起双腿，老僧一般打坐。只需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有一阵清风就够了，有一声鸟鸣就够了，有一颗露珠就够了。
　　事实上，沟底没有小溪，没有泉水，只有蝉鸣声。一只蝉在我经过的石阶上，早早与我相遇。首先看见的是黑色，弯下腰凑近去看它，黑色的头，黑色的身子。几乎透明的双翅收拢在身子两侧，这透明的跟石阶一样颜色的羽翼很容易被眼睛忽略掉。薄如蝉翼，薄得似乎没有内容，幸亏有＂翼＂这个外形，可以作为一种对外的屏障。我试着去碰它，它却没有以灵动的飞翔回应我的碰触。
　　时近中午，张铁沟的阳光聚在树顶上，无数高大的树木，坚定地把光线封锁在茂密的树梢上。树下一片初秋的阴凉，在这里，适合酝酿诗句，适合捧一本书朗诵。那么，朗诵什么呢？就朗诵这里的阳光和空气，朗诵这里的小草和大树，朗诵像风一样的自由吧。或者我们就朗诵张铁沟，朗诵村庄，朗诵我们向往的生活吧。
　　树顶上，蝉的叫声也响起来，响成一片。在它们的世界里，一场盛大的聚会正在举行，求偶声，恋爱声，产卵声，在某种目的的驱使下，所有的声音变得高亢嘹亮。不久前才蜕了皮的雄蝉更是卖力地呼喊着。现在这场盛大的聚会里，或许有它的兄弟姊妹，有它的子孙后代，有它曾经追求的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