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母亲

　　阳台上的母亲
　　母亲在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
　　阳光探进玻璃
　　温柔地包裹住母亲
　　几丝金色阳光
　　在她的头上翻弄着
　　仿佛还要寻找一些故事
　　这些泛着金光的发丝
　　也确实根根清晰
　　像一座故事的丛林
　　里面长满年轻时的美丽
　　开放过青春的花朵
　　更结出各种酸的苦的
　　甜的涩的果实
　　生活的藤蔓荆棘缠杂其间
　　岁月的芬芳苦楚弥漫其间
　　母亲的一生
　　是我们读不完的丛林
　　闭着的眼睛背后
　　一定上演着杂乱跳跃的梦境
　　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
　　无邪地跳舞玩耍笑闹
　　一首昏黄的油灯边
　　古老的摇篮曲
　　风里雨里的奔波
　　汗珠如豆的劳作
　　黄昏里悠长的呼唤担忧
　　动乱中护犊舐子的恐惧
　　一切都被现在的光影
　　播放成轻描淡写的鼻息
　　漂亮的蛾眉很舒展
　　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
　　她不知道屈原的天问
　　不知道星汉，黑洞，鸿蒙源，
　　也不知道纳米，原子，染色体
　　她只知道
　　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学问
　　家庭就是她的整个宇宙
　　为孩子们的饥饱哭闹皱眉
　　为缸里的米锅里的油纠结
　　她的捶衣棒
　　敲醒小河的每一个早晨
　　她的针线筐
　　盛满炕头儿女的鼾声
　　她认真耙拉每一个日子
　　她勉力佝偻着背回
　　每一朵夕阳
　　她用永不停歇的操劳
　　达成她心里的目标
　　她用全部的智慧体能
　　维护她自己的宇宙
　　脸上的皱纹
　　并不在诅咒岁月的残酷
　　而是恰到好处刻划
　　她这个年龄饱满的沧桑
　　就像海边的礁石
　　都有被浪涛噬咬的沟壑
　　就像林中的老树
　　都有遭风雨抽虐的粗糙
　　每一道沟线
　　都有惊心动魄的挣扎
　　每一条隆起
　　都累积旷日持久的坚守
　　嘴唇轻抿着
　　早已关闭了抱怨
　　困厄苦涩早已被嚼碎
　　且并未觉得异味
　　这张曲线优美的嘴
　　尽管咀嚼过很多糟糠苦涩
　　却没有嗫嚅过多的埋怨唠叨
　　反而把温柔的儿歌
　　哼成我们永远的回忆
　　她读的是整本整册的岁月
　　她的书里
　　都是朴实善良的文字
　　脚踏实地的道理
　　她把她读过的内容
　　用她无言的行动
　　朗读给我们
　　打印到我们心底
　　扶手上的手青筋突露
　　皮肤也明显粗糙松弛
　　这双曾经美丽的手
　　没有雕塑出高大的神像
　　只拉扯大几个健康的儿女
　　没有画出漂亮的图画
　　只把儿女们的眼睛
　　描得清澈透亮
　　没有写出传世的著作
　　只把儿女当作稿纸
　　写满勤劳努力博爱善良
　　哦，几颗老年斑有点显眼了
　　像白色墙壁上的钉子
　　瞬间觉得阳台上的母亲
　　成为一张安祥的平面画
　　越看陷得越深
　　直到心里
　　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