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怀生死石榴

　　黄新东
　　我一向喜欢石榴树，不仅是因为那甜里带些酸味，一粒挨着一粒，粒粒都像粉红色水晶石的石榴籽，还有那一簇簇红得像火焰一般的石榴花。
　　每年五月，开在层层叠叠茂密的绿叶中的石榴花，有的欲破蓓蕾、有的破蕾初绽，有的怒放出艳阳似火的花瓣，舒展出奔放与灿烂的殷红，袒露着静静的婀娜，充满了强烈的生命感。
　　这种蓬勃向上的美好景致，我今年没有看到。楼下的一棵近似碗口粗的石榴树，居然去年冬天被冻死了。
　　去年冬天，北京真冷，最低温到了零下19.6度，有一天白天最高温还在零下10度左右。据气象部门统计，这是自1966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冷是比往年冷一些，但也就持续一周时间，很快就熬过去了。没想到那么粗的石榴树，在严寒之中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今年春天，万木复苏的季节，我心中充满了一团火，满怀期望，静待石榴花开。耐心地等呀等呀，可是一直没有等来，心中怅然若失。
　　有一天下楼，正好碰到社区的岳师傅在锯这棵石榴树。我很纳闷。岳师傅边拉锯边对我说：＂长了二十年的石榴树，冻死了，白瞎了！＂见我不信，他停下来，捡起一个树枝，轻轻地一折，＂啪＂的一声就断了，随后连折了几处，都是枯死的干树枝。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我彻底绝望了，我伤心极了。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我们只顾欣赏它们曾经的美丽，从来没想过，它会有一天突然地离去！
　　二十年前，这棵石榴树是岳师傅亲手栽下的，当时还是指头粗的小树苗。它一天天地长大，给我和孩子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每天上班下班，进出家门，都要路过这棵石榴树。朵朵火红的石榴花，像是身着裙幅的女子，高贵典雅地长在整个树枝。一树的绿叶红花的搭配，生命与热情的主题曲，令人陶醉。到了深秋，石榴熟透了，一个个绽开娃娃般可爱的圆脸和笑口，争相向人们报告成熟的喜讯。
　　这里已成为小区一景，是周边一些小区的网红打卡地。石榴花开于初夏，绿叶荫荫之中，燃起一片火红，灿若烟霞，绚烂至极。赏过了花，再过两三个月，白里透红的果实挂满枝头，恰若＂果实星悬，光若玻础，如姗姗之映绿水＂，正是＂丹葩结秀，华（花）实并丽＂。石榴多耔，可谓＂千房同膜，千子如一＂，艳若宝石，象征子孙满堂和团结吉祥，多被当作馈赠的喜庆之物。
　　心中暗自伤感，今年看不到小区的如此美景，品尝不到如此美味了。
　　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忙忙碌碌的人们，永远停不下来前进的脚步，一个多月时间从手边转眼而逝。有一天在楼下散步，不经意间往花园里瞅了一眼，被锯掉的石榴树干下的树桩周围，长出了一片新的小苗，密密麻麻的，蓬勃向上的，已经三四十厘米高了。太棒了，我们的石榴树复活了！
　　看到我欣喜如狂的样子，侍弄花草的岳师傅说，前几年也有一回，因天气寒冷，大楼阴面得不到阳光的石榴树给冻死了，第二年却奇迹般地从树桩周围生出不少绿苗来。
　　岳师傅一字一句，说得很深沉，像是给我揭示一个人生哲理。
　　新生的这些石榴苗应该是孙子辈的，孙辈、父辈、祖辈，生生世世，生生不息，生死同根！活着的人要为死了的人继续活着而付出代价，这也许就是＂敬终慎远＂的道理吧！
　　生也石榴，死也石榴。人生何尝不是是一场生死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