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李小龙功夫哲学的基石

　　当你努力倾听的时候，你在听吗？难道不正是那种努力造成了分心而妨碍了倾听吗？当你听到使你高兴的事时，还需要努力吗？……只要你的头脑被努力、比较、判断或谴责以各种方式占据，你就不会觉知真实，也不会把虚假的看作为虚假的……
　　倾听本身是一个完整的行为，正是倾听的行为本身带来它自身的自由。但是你是确实关注倾听，还是关注改变内在的混乱呢？如果你能倾听……在觉知到你的冲突和矛盾而不强行把它们纳入任何特定的思想模式的情形下，也许它们就会同时停止。你知道，我们正在不停地尝试这个或那个，去达到某个特殊的状态，去获取一种经验而回避另一种经验，所以，头脑永远被占据着，从来不安静下来倾听它自身的挣扎和痛苦的呻吟。要单纯一些……不要想成为什么，也不要想获得什么经验。
　　——克里希那穆提：倾听带来自由
　　那种并不自由却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人，是不折不扣的奴隶。
　　——歌德：生活与性格的自由
　　所谓＂自拥哲学＂，有着既定的态度与见解，同时标准化自己。与其拥有这样的哲学，不如倾听人生中每一个时刻的呢喃耳语。唯有如此，才能看清事物与生活的本质。这才是哲学的真义。
　　——尼采：学哲学不是标准化自己
　　这一篇接前文＂倾听李小龙功夫哲学＂，坦白地说，我当下所说的李小龙功夫哲学，毫无疑问是第二手或第三手的李小龙功夫哲学，而且是纸面上的，非鲜活的李小龙功夫哲学，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我们自己身上，要真正倾听李小龙功夫哲学，就要在自己内心有一个鲜活的李小龙，同他一起倾听第一手的功夫，否则都是骗人的假功夫的倾听，就不是倾听而是儿戏。
　　歌德为什么说＂那种并不自由却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人＂呢？因为＂小我＂认为自己是＂大我＂，其实思考的人只是＂小我＂，并不是＂大我＂，所以＂是不折不扣的奴隶＂。只有深度思考的人——倾听的人，才接近＂大我＂。尼采所谓＂自拥哲学＂或＂标准化自己＂的哲学也是＂小我＂，＂不如倾听人生中每一个时刻的呢喃耳语＂的＂大我＂。克里希那穆提说的＂头脑被努力、比较、判断或谴责以各种方式占据＂的人也是＂小我＂，只有＂倾听本身是一个完整的行为＂才是＂大我＂。而＂小我的问题就在于，它认为自己是大我＂。（英国物理学家戴维·玻姆）
　　思考的自我不是整个的自我，它只是＂小我＂不是完全的自我。在现代西方哲学发生＂身体转向＂之时，李小龙的功夫哲学就发现了这个现代人无法理解的秘密，正如李小龙所说：
　　＂人生处在生命的河流中——毫无疑问。人生就是活在当下。完整性，也即当下，不会有意识地试图分开无法分离之物。一旦事物的完整性被打破，它就永远不完整＂。
　　此时此刻的当下瞬间＂大我＂如太极是一个完整的圆，李小龙在《自卫的哲学艺术——基本中国拳法》（李小龙生前出版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关于中国功夫的专著）一书中说：＂功夫的技巧并非着重于力，而是强调阴阳，即能量守恒和不走极端的中庸之道。＂他说：＂这一中庸原则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只有当我们接受了在任何事物中都存在着阴阳合一，而不将其对立，我们才能在超然和平衡中拥有一份宁静。＂阴阳合一是李小龙创立截拳道（截是截击，拳是拳术，道是方法；截击对手来拳加以还击的一种武道）的基础，功夫中的阴阳哲理贯穿于中线理论（正身以中线为子午线，侧身以对搏线为对方中线）、子午理论（着重防守的人会守住自己的中线，着重进攻的人会看着对方的中线，而攻守兼备的人就注重子午线）、身心合一、连消带打、甩手直冲、来留去送、攻守同期、日字冲拳（直线、直接、简单、快速）、朝面追形（追影不追手，重心不重眼）等连续动作的始终，截拳道＂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为宗旨，功夫如行云流水，动作连绵不断。他指出：＂大多数人错误地认为阴阳图即太极，是二元对立的，即‘阳’是‘阴’的反面，反之亦然。但如果我们将一个整体一分为二，我们将无法领悟到真谛。事实上，任何事物都有互补的一面，只是在人们的思维和认识中它们才被分割成相互对立的。＂这道出了阴阳是一个整体的精髓，它是整体的＂大我＂而非分割为二分的＂小我＂。在李小龙身后整理出版的《截拳道之道》一书中，他指出＂自我意识是对一切适当身体行动的最大障碍＂。＂只有行为的本身，而不牵扯其任何事物的论断，方可谓之‘禅’＂。
　　李小龙进一步提出问题：＂一个人如何能以局部的、零碎不全的形式回应一个整体？＂他认为＂真理是你与对手的关系；它不断地移动、改变、永不静止。＂＂了解自己，就是研究自己与别人的互动。＂＂关系便是理解，它是自我剖白的过程。关系即是你发现自己的明镜——存在即是与之建立关系。＂＂理解不只是需要瞬间的觉知，还有连续不断的觉察和探索。＂＂欲理解真实，你需要觉察、警醒及全然自由的心灵。＂＂人生是与整体相关的＂，而截拳道的精髓是＂整劲＂，即以整体打部分或局部要害，深合克劳塞维茨的＂战斗力原则＂和红军＂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用兵之道，是一种武学上的兵法之道在身体哲学或功夫哲学上的艺术。李小龙不仅将兵法之道在武术上应用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将克里希那穆提的禅修倾听之道，化为功夫哲学的修炼之道，瑧于无人能及的境界。他教导弟子：＂一名弟子在自称大师之前，必须抛却一切暧昧不明的主张＂。＂从你的根源消除‘暧昧不明’的思想和功能＂。只有消除＂小我＂的局部才能形成＂大我＂的整体，以整体的结构＂整劲＂打七零八落的散兵游勇，加以倾听的＂听劲＂和＂化劲＂，就能创造全身心的奇迹。他说道：
　　＂功夫中的专注力（指倾听）并不是让人把注意力放到单个物体上的状态，而是安静地意识到当下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状态。这种专注力可以用足球赛的观众来阐释：观众不会只关注带球的球员，而是会关注到整个足球场。与此类似，功夫之人的思想不会停留在对手的某个特定部分。跟很多对手格斗的时候尤其是如此＂。人生是整体，放弃小我，就会跟宇宙成为一体，这一切，都与大我的倾听相联系。
　　＂功夫的原则不像科学，不能通过找到事实和事实的指导来学习。它必须跟一朵花一样，在不受情绪和欲望左右的思想中自然地生长。功夫这个原则的核心就是‘道’——宇宙的自然法则。道在英语中没有完全对应的词……我曾经把它翻译成＂truth＂（真理），功夫背后的真理，每个习武之人都应该遵循的真理。＂
　　＂学习功夫不仅是为了保持身体健康和保护自己，也是为了培养自己的思想。道教的道士和中国的和尚都把功夫当做一种哲学或者思维方式，在这种哲学中，人们会顺应逆境，有能屈能伸的智慧。耐心的品质和从错误中吸取经验的做法也是功夫原则的一部分。＂
　　＂大我＂即道（整体性即当下）是李小龙功夫哲学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