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日记（190）慈母手中线

　　慈 母 手 中 线
　　——李俊杰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孟郊的名诗《游子吟》，道出了深沉的母爱，更道出了慈母缝制衣服的万般辛劳。至今记得，少小时，故乡农家的衣服，都需要家人亲手缝制，故对母亲不辞辛劳，昼夜纺织缝补的许多往事，耳熟能详，没齿难忘。
　　缝衣用棉花，首先要种植。枣芽发，种棉花，播种前，要浸种拌种，播种后，随着幼苗的生长，要及时间苗，治蚜，整枝打叉，经过夏三月 精心管理后，便能枝繁叶茂。立了秋，大把揪，还要掐顶保花促桃。收摘花时，母亲便会带着我和妹弟，装上玉米窝头和一沙壶白开水，步行到村外三里远的花田，让我们在地头玩耍，她深入齐腰深的田间，将洁白的花絮，一朵朵采摘，存入系在腰间的花包。中午饭啃凉窝头喝凉水，夕阳时分，方揹着沉重的花包，带我们回家。每隔一段时间，便再采摘一次，直到花开殆尽。采摘后的棉花，晒干除杂后，便送到花房轧弹、祛籽成熟棉后，母亲又亲自承担起一道道复杂的纺织劳动。先将熟棉搓成花稔儿、用纺车纺成线、棉线是织机上经纬线的前身，纺棉花是一项漫长的劳作积累。＂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至今记得，夏秋之夜，街头月下，母亲便会抱着纺花车出门，与邻居们聚集，边纺线，边拉家常，边为孩子们出谜语，＂一个坷垃，越砍越大＂，便是纺线时穗子慢慢增大的谜语。当纺线积累的穗子足够织一机布后，一部分缠成穗子以备装梭，用做纬线，其余用作经线。做经线的首道工序是＂浆线＂，将纱穗倒在方形车上，形成许多个大线环，再浇稀面糊均匀揉搓，以增加纱线的拉力，去湿风干后，倒在落子上、再将许多落子，成排放置，每个落子上，都要抽出线头，捏在一起往复走动，形成粗粗的合股，称为经线。后继续递缯、掏缯、用竹刷将经线摊匀梳开，名曰梳经。再卷到布机端部的圣子上，名曰卷经。而后，把透过缯的线头，递穿过杼，依次将经线的一条条末端，编在一起，形成许多小分支，一条条拉紧，固定在布机前端的转轴，后上脚踏板，通过踏板，使缯交替升降，上下带动经线分离，梭子自经线空隙，左右传递，引导纬线往复，手动机杼前后移动，将经纬线均匀平整紧密的编织成布。从纺纱到成布，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劳作。这便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传承广大纺纱织布的唯一方式。＂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粗赠大布裹生涯＂等名篇名句，都可作为悠久纺织史的文字佐证。
　　从织机机卸下的布，便是继续缝制衣物的原料，再用朱青，海棠蓝等颜料染整，晾晒捶整后，便可继续裁剪缝制衣被。而如果织彩色四匹缯被褥面，工序更为复杂繁难，需要将经纬线，染成各种颜色，用四匹缯和四踏板，多个布梭默契准确操作后，才能形成方格形的美好图案。上述纺织的全过程，母亲曾亲历亲为，娴熟操作，以维持一家人简陋而普通的衣着。
　　少小时，我家贫穷，买不起＂洋布＂和成衣，一家六口的衣着被褥鞋袜等，冬棉夏单，全靠母亲亲手纺织缝制。每逢春节，还要给孩子们，添置新衣，常见母亲在昏暗的豆油灯下，穿针引线，忙碌到深夜。每到大年初一，母亲常因过度劳累，大病一场，又在疾病折磨中，因缺钱治疗，等待慢慢的好转。至今，我还珍藏着母亲生前用过的织布梭，光滑细腻的枣木表面上，浸润着母亲辛勤纺织的汗水。至今珍藏的六零年初中毕业照上，还显示我穿着母亲缝制的黑色衣裤和尖口鞋，遗留着母亲缝制的痕迹。至今老同学小聚时，还常说起学生时代，我经常穿的淹腰裤，包书用的四匹缯手巾，那也是母亲的劳动成果。 而我上小学时，一篇课文里的＂新的棉花新的布，妈妈给我缝棉衣，妈妈缝衣多辛苦，我穿新衣要爱惜＂几句话，更使我铭记大半生，感恩一辈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九六零年六月我的初中毕业照，前数三排左一为本人，身穿母亲缝制的衣服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