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蝎子的娃子散文

　　我于夜里路过沟口的时候，看到了远处有灯光一闪一闪的，心里就有些怵。我本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但瞅了半晌，不明白夜这么深了，那空旷的山洼处那里来的灯光。又过了一夜，我仍看见那灯光。忽一曰，我正就着一根蜡烛读书，门里忽地挤进来四五个光头娃子。其中一个被唤着球球娃的＂哧溜＂猴一样溜上炕，凑到我身边，嘻嘻笑着，翻我的书。我问，今晚没去寻着看电视。球球娃说，今晚去山里捉蝎子，另一个唤作老鸹的娃子亮亮手中的手提灯说：快开学了，捉蝎子挣点学费！
　　我顿时明白了，那山沟里的灯火。
　　听大人们说，蝎子多的地方都是乱坟坡。每到天黑鬼就打着灯笼乱转，又说山沟里荒草漫漫。黑了狼常常背猪娃子到沟底里美餐。我听了头皮都发麻。但这些娃子似乎不怕，照例结伴儿去沟里，三更半夜地不回来。手艺高的，每天能装满满一罐头瓶子，刚开始进山的，最多只捉回三四只。娃子们说，今年蝎子掉价了，每只最多只能卖8角钱，原因是捉的人太多。但这8毛钱还是可观的。球球娃说他刚开始捉的时候，一晚上连一只都捉不下。那时他跟的是一个叫碎娃的＂上中学的娃子。一个礼拜下来，他就给自己买了手提灯。后来碎娃家养小尾寒羊挣了钱，碎娃就不再进山了。球球娃不知不觉就成了领头的。队伍越来越大，连有的女娃子都加入进来。
　　听了他们的讲述，我有了兴趣，决意跟他们一同去。球球娃说时间还早，天只有黑尽了，蝎子才会从土里出来。大约9点钟，球球娃一挥手说出发。我们就跟着他出门了。老鸹还塞给我一把筷子，悄悄在我耳边说，捉到了就放在他的瓶子里。他说他的学费还差远呢！前两天买的钱，都让他妈拿去称盐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尽挑陡洼、斜坡上，有的时候几乎要手脚并用。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一会儿竟是气喘吁吁了！到达目的地，他们就底头弯腰开始寻找。我打着手电简，乱照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一只，就有些泄气！忽然听见球球娃叫我。我凑过去，见他的手提灯刺目的光正照住了一只肥硕的蝎子。不知怎的，那蝎子一动不动，仿佛是被光线打懵了！只见球球娃手中的镊子展出来，只一夹蝎子就被丢进了罐头瓶子里。这时候，老鸹他们也都有了收获。老鸹似乎是对我不抱希望了，独自一个猫腰去寻。我抬起头，看到远处一点一点黄绿色的光斑飘忽着、游弋着。猫头鹰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那声音像是一个老汉在低吼，很是骇人。说不怕是假的。我感到我的衣襟被一只手拉住了，突突地抖着。那是一个最小的娃子。我担心他会哭，忙叫球球娃。球球娃说，男娃子，怕啥呢！便又埋头专心去捉了。
　　回来的路上，我问球球娃，你真的不怕。他说，刚开始的时候，也怕，时间长了，习惯了！之后他们照例夜夜出去。球球娃告诉我，再有10天，他的学费就够了。学费够了，他怀要给家里挣化肥钱。我看着他单薄的身子，感动了！一个雨天的晚上，他们几个都没有出去，全都围坐在我的炕边，听我给他们讲童话故事。昏黄的灯下，他们的眼睛一个个睁得圆圆的，清澈透亮，山泉一样。他们神情专注，瞳孔里飘忽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球球娃说，等我书念出来了，也像你一样。我心一酸，差点落了泪。
　　一个暴雨之夜，球球娃他大突然闯进来，说别的娃子都回来了，球球娃不见人影。我披上衣服和他的家人冲进了雨雾。我们走遍了沟沟岔岔，不见球球娃的人影。呼喊球球娃的声音慌乱而焦躁。我们终于听到了回音，且不约而同看到了灯光。朝灯光跑过去，我们惊呆了！球球娃正背着一捆山墙一般高的柴，吃力地向前挪。他弓着背，小小的脑袋被高大的柴垛压在最下面，脸上满是血道子。球球娃看到我们，挺腰撇了柴垛，＂哇＂地一声哭了！他说后天就开学了。蝎子被人捉完了，今晚上只捉了两个。他不想空手回去，就在山里砍柴……
　　娃子们开学了，一个一个地背着书包去学堂了。
　　小村突然变得无聊和寂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