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漫忆散文

　　每当走过和游览古镇和古村落时，除了欣赏古镇和古村的悠久历史和人文景观外，我常常被各种房屋上的花窗所吸引。这些古色古香的木窗，图案种类繁多，雕刻精细，是一种充满想象和颇具艺术魅力的艺术品。
　　古村落和古宅，就是一幅艺术的画。福建的泰宁，安徽的西递、宏村、休宁，湖南湘西的凤凰，浙江的诸葛村等等，都保存着完好的古色古香的老屋，而老屋则保存着完好的雕刻精美的花窗。
　　无论是古村还是一些陈年的老屋，房屋上的窗，每一处都散发着浓郁的乡土风情和人文气息，充满着艺术的活力。古屋的花窗形状多种多样，有长方形、正方形、圆弧形、菱形等。花窗的四周和正中的雕刻形式也多样，有花鸟虫鱼，有珍禽瑞兽；有古代人物和仙人美女……花窗的图案大多雕刻得十分细腻，栩栩如生。
　　一些古村老屋的窗布置都十分讲究，窗的布局讲究古韵风水。特别是一些大户人家，为了避免大路上有车马牛羊而过，窗没有对着屋外大路的。据说为了避开冲煞之气，为了避开路风冲击居住者的身心健康，开窗的地方都是十分讲究的。此外，开窗一般还不能对着尖角、尖峰、尖石等场景，所以为了避免这些问题，当时造房起屋的选址就显得十分重要。所以，凡我们在旅行中看到的古宅或者古屋，都是风景秀丽，有河有山，可谓是雄居一方的好地方。这些古村中的古屋，大多充满着一些神奇的迷信色彩。由此可见，古代人造屋的布局，选址基本上是大同小异的。
　　最有印象的是徽州的西递、宏村等地的大型四合院，这些古宅院内的门窗，大多被端庄地镶嵌在古屋的门边和墙上，那些紫墨色和淡灰色的花窗，历经几个世纪的风雨抽打和洗涮，依然风雅如一。院内，窗上的窗花，刻画了当年老屋主人耕读文化的场景，是古代文化木刻艺术的记录，是古代花窗中的奇葩。
　　细细欣赏这些古宅的窗，大多是用樟木镂空透雕的，最高档的就是镂空浮雕，它工艺精湛，画面栩栩如生。古屋庭院中的花窗，分布大多是对称的，少数屋子虽高低错落有致，但布局十分均匀。从窗内向外望，更显得别致，可以看到花园中的亭台楼阁、树木花卉，成为由内向外赏景的一道窗口景观。
　　漫步在这一些古宅院，看看那些精美的花窗，就会让人想起古代徽州女人的深闺之苦，她们的男人大多在外面经商，一年四季只能回家团聚几天或月余，有的家庭夫妻一辈子只能同居几个月。女人们日夜盼望丈夫归来，特别是到了年末的农历春节，或者是中秋。古代没有发达的通讯，女人们不知道丈夫何时归来？她们只能面对高墙深院，常常把头抬得高高，凝窗遥想，看雁阵南飞，思念之苦彻骨之寒，但又不敢红杏出墙。那高大的走马门楼的四合院，和其他的古屋一样，看似花窗美丽，其实是一把锁住女人自由生活的大铁锁。
　　每每看到古宅中的窗户，我也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幢老宅和看到过的一些花窗。
　　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长江口畔的农村。那时，堂叔堂哥等十余户人家都住一幢老宅内的屋子里。老宅也是附近村落中有气度的明清建筑，有墙门口和边房间，墙门上还有雕花的棱角，屋梁、门窗大多也是用青石和普通石雕花的，显得古色古香。
　　这些住在墙门四周的人家，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后代，四周其它的一些老屋在历史的风雨中大多倒塌，那时，所剩的老房子和朝南屋和几间厢房连在一起，有的已经歪斜了，看似也要倒下来的样子。这些倒下和即将倒下的老屋子里，长满了杂草，到了夏天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砖石中，还常有蛇爬进爬出，最具标志的就是一些青蛇的蛇壳，丈余的大蛇壳被风吹起，所以小孩子都不敢去。由于这些地方都是总老太太留下的，所以后代人大多不去管它。
　　据我母亲说：＂我太爷爷是清朝的一位举人，太爷爷那个时候家里很富，家有农田百余亩，房屋二十余间，房屋雕梁，墙窗和屋宇的窗上都雕着具有江南特色的梅兰竹菊、松鹤延年、八仙过海等等的图案。到我爷爷这一辈的时候，地方连年遭灾，家庭开始败落，到了我父亲这一代，由于水灾和连年战争，家庭早已变得十分贫困。
　　特别是解放前夕那一年夏天，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接着就刮起了龙卷风，老宅上的许多房子都被席地卷起，许多砖瓦后来都成为了一地碎屑，较好的木梁等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附近的农田里，还有那些雕花的门窗也被卷上天空，然后落在七八里外的小树林和河里。
　　后来，父亲一辈的老弟兄们一商量，就把找寻回来的门窗屋梁，按照辈份分了。每家每户在老宅基地上，又按名份盖起了稻草房开始居住。那些草房很有意思，屋顶用的是木梁和树杆，上面盖的都是稻草，那些窗和门却是利用原来老屋分到的，分别安装上去了，所以看上去是各家各式，不伦不类的。我家分到的四扇花窗四周的木框等几乎都是全雕刻的，密密麻麻的＂图案中有喜鹊登枝，有春燕展翅，有蝶飞凤舞……可以说是想什么像什么。这些花窗被按装在墙壁上挡着风雨，见证了一个大家庭的起落和兴衰。在那个灾年时代，谁还能顾得上房屋的美观，能住上房子遮挡风雨已经是上上大吉的事情了。
　　又后来，剩下的墙门间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古韵面貌，老宅乱七八糟的，再加上十多户人家挤在一起很不方便，我们的家就搬到了宅外自己的一块耕地上，会做生意的父亲建造了宽敞的属于自己的房子，但老宅我们原来住的那间房子还留着。老宅的那垛墙门依然还在，据说这墙门就是挡风水的护卫，虽然破旧了还不能折去的，墙和靠旁的二间歪歪斜斜的老屋一起支撑着，层顶显得破旧，门斑驳，花窗黯然失色，没有人去住。
　　记得在五八年前夕，我们一批刚上学的孩子经常在这些破旧的屋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为了藏身，就不顾一切地钻在里面，凭那些花窗看外面的伙伴来不来找，如果有人来寻找了，就又会躲到乱草堆里，常常是抹了一脸的蛛蛛网。
　　记忆中的墙门口那间破旧屋子，里面还隔了悬空的木板，算是一种小墙楼，小楼上有二扇相隔距离不远的被誉为读书的寒窗，其中一扇窗下还留着一张歪斜的破桌子，据说这就是当年爷爷读书的地方，木结构的地板已经破损了。听我母亲说：爷爷的＂十年寒窗苦＂是春梦一场，由于当时战争频频，爷爷拒绝应试，最后落得两袖清风，当了一名秀才庄稼汉。
　　在我的记忆中，古宅＂寒窗＂的窗子构造是十分精美考究的，所谓寒窗就是读书人书房上的花窗。这些花窗是朝正南开的，上面雕刻有线槽和各种花纹，构成优美的图案。窗的四角都镶有两个合并在一起的小圆弧，花窗有飞鸟，还有一朵朵似小花，伴着兰花盛开的。
　　有时，母亲还经常带我一起去看隔壁叔叔伯伯家的那些花窗，顺便还会讲讲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悠远历史，潜移默化地进行爱家的教育。她还常常让我讲出一些窗子上的图案是什么？这时，我总是会猜测着，随意地讲一些鸟儿花儿什么的。这时，母亲就会告诉我：那不是鸟，也不是花，是乡间夏天傍晚和夜色中飞舞的蝙蝠。蝙蝠怎么上了窗？这些小家伙在我的眼里是黑不溜秋的形象，它们常常倒挂在无人居住的墙屋里，我们称它们是会飞翔的小老鼠。但为什么这些飞翔的小老鼠会雕刻在当年这样的名门窗户上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母亲告诉我：这蝙蝠就是＂福＂的意思。特别是分到各家的窗，窗上面的图案有的还像喜鹊、荷花、梅花、桃花、老虎；有的还是八仙过海，看了让人浮想联翩，不由赞叹。
　　那么，后来这所花窗和墙旁的老屋，又有怎样的故事呢？六十年代后期，城里有一群陌生的生意人来到乡间，看到我们老宅上的那些陈旧的木花窗，都愿出钱买下来，当时这些木窗已经破旧，叔叔伯伯们都以为这些人买去是当柴火生煤球炉子用的，加上那墙门已经快要倒塌，也没有哪家后代愿意修建和管理，结果几扇雕花的木窗和木门都卖给了他们，各家凡讨厌木窗暗而想换明亮玻璃窗的，都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木窗被拆，那门前墙口的老屋便在一夜风雨中倒塌了，又是成了一地碎砖石……老房子的身影从此只剩下了曾经的记忆。又后来，听说像我们原来老屋子里的雕花窗，凡明清两代以前的，都属于收藏的范畴，增值大价钱了。这时，老宅的主人们才后悔莫及。真是不懂古窗和收藏文化，一腔悲绪浸透泪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长大，我懂得这古老的花窗就是一种乡间文化艺术，每一扇窗的雕花中都珍藏着一个美好的故事，窗里一些朦朦胧胧的被重轻雕刻的图画，就是一幕幕独特的风景……
　　近年来，古乡在城镇化的推动下，旧貌换新颜。家家盖起了很有气派的别墅。我家原有的老楼也干脆拆了，代之而建的是一幢新式别墅。别墅有了一扇扇新式的门窗和装饰，给美丽的别墅增添了明亮的眼睛。窗门打开，通畅的呼吸，角角落落都充满鲜活的气息。撇开老屋自有的吸引力不说，仅看那对称精美的玻璃长窗，就生出一份灵动精致的美感，看上去和谐清新。
　　别墅四周都是玻璃窗子，明亮之极。然我觉得：如果这些现代化的别墅有一天能够安上古式古香的花窗，也许就是现代化中夹带着中西合璧的一份古韵，会浓得发香，会令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