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杜嘉石油的女人

　　作者档案
　　杜嘉，笔名诗忆，新闻工作者。生活万千美好，滋养着温暖，我便用指尖一点点描绘出梦中圣洁的纱白；黑夜静谧悠长，抚摸着柔软，我便用真心一颗颗装点着纱摆上璀璨的水晶。幸福，就是我用我的方式，镌刻属于我们的故事。
　　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时光是最好的打磨器，一点点磨平棱角，奈何牵扯着疼痛，一寸寸拉长着身影，无谓忧伤。我们总在患得患失中或喜或悲，在平淡无奇中淡忘意义，却没未放弃过诗和远方！
　　——题记
　　如若不是一通电话打断了奋笔疾书的节奏，我真的遗忘了今日。
　　＂亲爱的，节日快乐啊！15年前的今天，我们双双坠入爱河，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快，祝我节日快乐哈！＂
　　电话那头，阿丁像孩子撒娇般讨要着祝福，而电话这头，我只是嘴角摆出好看的弧线，一边轻声笑说着：＂对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一边迅速翻看着电脑日历，似乎不相信，自己竟能遗忘！
　　一时间，时光轨道快速翻转，熟悉又陌生、迅猛又温暖，仿佛穿过一段世外桃源，又似历经浪花层峦，我就这样静静沉寂下来：有多久没有这样，抛开繁杂的琐碎，停下来好好回忆下过往的美好，又有多久，没有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出自己的心情？是太忙？是太累？亦或……终究是，长大了，成熟了，不再喜欢喜形于色，更欣赏温润平和，我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也许，生活都是这样吧，忙忙碌碌、平平庸庸。但只要心中有一份足够强大的爱，一份踏实，总是充满希望的依赖，那生活终是，美好的！
　　对于石油，我有太多的情感，与其说爱得浓烈，不如说爱得本真纯粹更贴切。
　　从爷爷那辈儿就开始和石油打交道，虽然自己仅存的印象已变得模糊，但特别清晰地记得每年中秋节，全家10多口人都会聚在奶奶爷爷家，围着一个从大到小依次叠起三层的五仁月饼过节，奶奶总说：＂这月饼甜，可千万不敢浪费啊，都是辛辛苦苦劳动换来的＂。
　　我知道，奶奶指的是爷爷，那个在生命最后时候，还放不下工作、舍不得石油的老石油人。直到亲眼看到奶奶在爷爷的追悼会上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几度晕厥，我害怕了，震惊了，那一刻，才明白，石油，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不只是一份职业选择这么简单，更多的是精神的传承。于是，妈妈她们姐妹六个，都嫁给了六个石油男人，然后生了七个石油娃，我和同辈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从小住着石油大院，坐着石油班车、闻着石油味儿，上着石油子校，然后毕业后又全部毫不犹豫地回到了油田。
　　尽管那时生活不富裕，爸妈都是最基层的小班员工，可他们不管再辛苦，从来都把我带到身边抚养。采二炼油厂家属区一间小小的宿舍就是我们的家。妈妈上小班时就由爸爸照顾我，第二天早上爸爸要上班，再换刚下夜班的妈妈照顾，吃百家饭、当百家娃虽然听着挺＂心酸＂，但我从未感到过孤独，甚至觉得幸福。即使当时物质条件并不富裕，但爸妈把我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竭尽所能满足我所有＂小公主＂的愿望，我以为，生活就是这般轻松和自在，却不知背后有人承受着艰辛。
　　2005年夏天，我和阿丁第一次相遇，在父母的单位。他不帅气，甚至在我的审美标准里根本靠不到男朋友气质的边界线上；他不够高大，和我幻想里阳光下打篮球、足球场上驰骋的少年风采相差不止一点点。可就是这么奇妙，我们居然一路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风趣、他大胆，他带着我跑遍县城里东、西河坝踩泥巴、骑单车；他有心、他温暖，只因一句＂我生病难受＂，他就挤着最晚一班绿皮火车，站10多个小时赶600公里来我的学校带我看病。我不是矫情的女生，更不是爱慕虚荣的做作，只是，他给予的安全感，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因为石油，我们相遇，也因为石油，我感到茫然无助。婚后的我们分隔两地，相隔600公里，各守＂一山头＂，倒也轻松没负担，年少的激情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现实状态让我们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我熬过陇原最冷的夜，也看过最美的晨曦，我踏过最狭窄的泥泞，也感受过最团结的温暖。我穿着妈妈曾经穿过的工鞋穿梭在沟壑山峁之间，我带着爸爸的期望坚持过最失落的无措。无论怎样，生活总是那杯暖暖的奶茶，而他们给予的爱，就是那颗让我欢喜的方糖。
　　阿丁会偶尔在我生日当天，连红工服都没换，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来惊喜，只因我说一个人过生日太可怜；他会在恋爱纪念日时委托朋友直接送硕大一捧蓝玫瑰到我办公室，只因我说过，仪式感很重要；他更会用在我看来幼稚的字体写满满一卡片的告白，只因我喜欢笔尖的文艺……不得不承认，那些年的时光，单纯又热烈，以为有他的＂陪伴＂，虽然一年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却也满是欢喜，毕竟，对于石油夫妻，爱情的忠贞和信赖足已抵御一切风霜雨雪，在我眼中！
　　我依然过着爸妈宠着、老公疼着的幸福时光，高兴笑、难过哭，手不摸拖把、腰不系围裙，直到2014年，她的到来！
　　我特别清楚地记得，3月31日当天下午2点，当我被推进手术室，穿过苍白的过道，恐惧、无助让人仿佛掉进黑暗的洞穴，害怕至极、乖乖听话、努力配合，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然后，昏迷中腹开七层、产下爱女。抱着那么小小的她，看着身上长长刀疤，我告诉自己：这个我用命得来的宝贝，余生必用命护她周全。
　　生活，总是展现得如此赤裸又意味深长。有了新的身份，我开始不自觉得改变，渴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她粘在一起，渴望她长大叫＂妈妈＂又害怕她长大不依赖，我渴望做她眼中的完美榜样，却又连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纠结、无奈、无助、愧疚，甚至些许的糟乱让我在远离家的大山深处，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
　　孩子一岁时，我听着电话里母亲一边控制不住地自我埋怨，一边又要安慰干着急的我：娃儿好像感冒了，有点流鼻子，我这会赶紧带去医院看看。你别急，没啥大事，有情况我随时给你说；＂三岁时，我听着孩子用稚嫩地声音和我分享她的开心：＂妈妈，我今天超级乖哦，幼儿园老师做的饭饭，我全部吃光光了；＂五岁时，我听着她已经用＂小大人＂的口气和我讲道理：＂妈妈，你答应的事不能再拖了啊，你和爸爸一起带我去长隆动物园，大人说话要算数，还给孩子做榜样呢！＂就这样，拖着长长的电话线，我认真聆听着孩子成长的脚步声，把对她的爱一点一滴敲击成文字，储存成永恒，以此方式宽恕自己的失责。
　　父亲说：这就是生活，谈何容易！
　　是啊，我会因缺席孩子的成长而落泪，会因无法照顾年迈的父母而愧疚，会因难享正常的家庭生活而落寞，更会因每一个寂寞夜里的空虚灵魂而无助。
　　此刻，晚上12点，山里的夜静谧得有点害怕，回想起白天和孩子视频讨论学习的情景，母亲、我、孩子三人隔着小小的屏幕努力想表达清楚，奈何，再精准的传递也不及在身边的真实，我眼角不自觉留下了泪滴，打湿了枕巾。
　　毕竟，石油的女人，很坚强！
　　终究，石油的女人，也很脆弱！
　　20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