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家的老枣树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曾祖母家门口的老枣树，不曾想一种乡愁涌上心头，竟在这棵枣树上诠释得如此温暖生动。
　　在我脑海里久久萦绕的老枣树，是否依然规律的四季更替，也是这个吃枣的时节，那个头裹白布包头，腰系绣花围兜，裹着小脚的曾祖母便颤颤巍巍地从村南头赶往村北头，我们知道，一定又是枣子熟了。
　　自我记事起老枣树粗大的树干早已一人合抱不过来，它谦逊地矗立于禾场一侧，三大主枝向东、向南、向西各抛出一枝，然后直插蓝天向上伸出一干，枝干雄劲而又坚挺，茂盛的树冠像撑开的大伞，疏密有致自是树荫满庭。粗糙的树皮，像极了曾祖母脸上的皱纹，树皮之上更是布满斑驳裂口更像曾祖母手上长满的老茧，不由平添了几重沧桑。每年的夏末秋初，老枣树顶过终日毒辣的烈日，斗着酷暑，经过知了一个夏天的尖叫催促，让人垂涎欲滴的枣儿也悄然挂满枝头，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
　　有了曾祖母的召唤，我们早早齐聚枣树下，抬头仰望满树万珠红是何等美妙，满心喜悦的是那打枣竿早长过了二十拳，大家搜寻着目标大枣儿、红枣儿，叽叽喳喳地喊个不停，＂姥嗲打这里，打这个＂＂姥嗲给我打＂……那些藏得再严实的枣儿也逃不过我们的火眼金睛，伴随着曾祖母挥舞的竹竿，有胆子大的小伙伴更是爬上枣树使劲摇晃树枝，枣儿哗啦啦往下掉个不停，为了装满口袋，我们看见枣儿掉下就会一拥而上，有时拾到大颗红枣自然顾不上冲洗，多用手擦一擦，就往嘴里塞，又脆又甜。打枣也成了儿时一个重要的活动，等到大家口袋都装不下了，曾祖母也停止了打枣，她开始在掉落处的草垛里，夹缝中寻找我们遗忘的枣儿，然后照旧分成几份送到她的孙子家，这是当时难得的美味零食。而此时我们早已津津有味地开吃这些战利品了，这时候曾祖母总会对我们说，＂枣儿好吃，不能贪吃，小心吃坏了肚子。＂我自是嘴馋，又肚腹不好，往往免不了吃坏肚子，这样也在心中早早有了行事有度的认知初显。
　　不难想象那棵冬天光秃秃毫无生机的老枣树，每每春天来临，那枝枝桠桠里争先恐后地钻出嫩嫩的绿叶，并毫不犹豫的伸出许多新枝条，到了夏日纳凉的时候，我们总是切切盼望它满树的小黄花快快结出脆甜的大红枣，果然到了秋天为我们奉献出一树的果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才理解它顺应自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演绎神奇生长故事的自然法则。
　　而如今，曾祖母家门前的老枣树已不能遮风挡雨，折枝损叶，瘦骨嶙峋般颓丧，伴随着曾祖母的辞世，老枣树也慢慢在记忆中凋零。我也曾以为许多事会随岁月流逝而被遗忘，现在发现那些事那些人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如平凡的老枣树，又如曾祖母饱经沧桑的一生，她像老枣树一样任劳任怨为子孙撑起一片天地，以她的厚道、实诚、质朴默默承受生命之重。
　　今年清明一众后人奉迎曾祖烈士英灵回乡，更让我理解先烈无私奉献背后，那个深明大义，吃苦耐劳的伟大胸襟。在那风雨飘摇，世事维艰的苦难岁月里，她也曾经带着襁褓里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日夜兼程追夫，只为让前线的丈夫欣慰看一眼革命者的血脉；也曾为了躲避反动派白色恐怖，不得已带着孩子东躲西藏，默默支持丈夫的革命事业；也曾在得知丈夫为革命牺牲在前线后，想到年幼的儿子，一向坚强的她哭过之后变得更加坚韧不拔……
　　那些儿时美好记忆里，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中，满头银发的曾祖母佝偻着身子正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纵横交错的皱纹爬满了她的面容，而眼睛里依然充满着温和慈祥的目光，像极了家门口的老枣树。
　　＂丑啊丑，世上有＂这是曾祖母在我出生后第一时间送上的祝福语，与黑格尔的＂存在即合理＂如出一辙，不难看出她的喜悦之情，那是一种对新生的期望和亲情传承的力量。现在看来任何事物都和枣树结枣一样，历经风霜雨雪，在四季交替中把握生命的节奏，努力在枝头上盛开感恩的花，结出＂河上秋林八月天，红珠颗颗压枝园＂的亲情果实。当我们品尝着鲜美甜脆枣子的时候，这其中的道理我们又真的明白了吗？
　　花放 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湖南广电，君山区作家协会会员，青年乡土作家，工作之余排列文字组合，谨守初心，抒发生活中的真情实感，信笔涂鸦积习不改，偶有作品见诸于报端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