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鄙视链

　　权力，权为衡器，是为平衡的力量。
　　权力又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就中国封建时代而言，是狭义的权力即国家权力成为主导，是统治者为了实现其政治利益和建立一定的统治秩序而具有的一种组织性支配力。同时，古代的国家权力，一定意义上，又是皇帝的权力。
　　中国封建时代，是皇帝权力等同于国家权力的巅峰时代。这样的权力特征，非常容易出现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一书中明确强调的：
　　＂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它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到界限的地方才休止。……从事物的性质来说，要防止滥用权力，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
　　而能约束皇帝权力的权力又是什么？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笼罩下，权力的鄙视链又是如何的？
　　这就是《大明王朝1566》试图回答的问题。
　　01
　　权力鄙视链规则下的身份困境
　　传统中国是个非常讲究身份的国度，成员的生存资源主要依据身份及身份之间的关系而配置。中国的身份制度主要体现在君权、父权和夫权上，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这些身份制度最鲜明的注解。
　　《大明王朝1566》把君权下的身份困境，做出了非常细致的探讨，也让人看到了身份制度背后不寒而栗的一面。
　　第一重身份困境：最先被弃的商人沈一石
　　在浙江贪腐案中，江南织造局老板沈一石，与所有跟皇家做生意的商人一样，总是游走在风险地带。这种合作，就像是双刃剑，不出事，你就盆满钵满，一出事，你就得先出来顶事。
　　不得不说，沈一石对这一点是看得透透的。
　　他所处的困局：一是不能得罪自己的主雇——以太监杨金水出面的皇家利益，二是不能得罪地头蛇严嵩党羽何茂才、董必昌，三是要应付裕王为代表的清流棋子海瑞的查案。
　　沈一石，为什么要应付这么多的关系？因为他是这一场贪腐案中身份最低微的。这种低微，是商人地位永远不能与官相比。
　　因此，当各方利益平衡的时候，他就左右逢源，相安无事。但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他就是最先出局的那个。
　　嘉靖说，＂那个商人，死了就死了。＂
　　第二重身份困境：底层官员
　　底层官员，也要分一个优劣。比如海瑞就处于官员层鄙视链的底端，因为他只是举人出身，更不是进过翰林的人。你从赵贞吉鄙薄他的话就能知道。在赵贞吉这些出身翰林的高级官员看来，海瑞这种是没资格当官的，即使当官了，也是胸无点墨，没见识的三教九流，是听不懂人话的，也是不懂规矩的。
　　赵贞吉于是才能质问海瑞：＂你难道不是大忠似伪吗？＂
　　说到底，在身份社会，人们将身份视为获取特权的主要途径。在身份社会，身份成为确定人们地位、权利大小、义务多少的根本标准。身份的本质就是讲究差别、亲疏、尊卑、贵贱，因而身份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分水岭，人与人之间一切差别的总根源。
　　于是，在身份社会，就一定会处处讲究身份，其目的在于拔高少数有身份的人，而贬低绝大多数无身份的人。
　　像赵贞吉，就属于典型的以身份压人的人，而这样的人，也最容易在身份面前臣服。对于封建王朝而言，他们需要的也恰恰是赵贞吉这样的人，因为他认同封建王朝身份机制，更有利于维护皇权。
　　但是，这样的人多了，时代的进步就慢了。
　　02
　　权力鄙视链，或者也叫权力食物链规则里，谁来约束皇权？
　　毋庸置疑，《大明王朝1566》是一部优秀的历史小说，因此，有历史的原形，也有小说的再创作成分。
　　它最可贵的地方当是，每个人物都有一套他们自己的完整视角，有他们自己对时局和处境的清晰判断，但是，他们都超越不了时代划定的边界，即所谓时代的局限性。
　　其中，一些人不过是自作聪明的井底之蛙，另一些人则能行正道，在巨大的压力下坚持本心，至于通权达变。
　　前者如陈洪、严世蕃之流，后者如张居正、海瑞、吕芳、胡宗宪等。但实际上，后者也有他们看不清的东西，也有他们畏惧的东西。
　　比如胡宗宪，深知权力对于个人价值实现的重要性，因此，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接受当权派严嵩的扶持，也成为情理之中。就像严嵩说的，用好人，才是成大事的第一要务。可以说，前面是严嵩扶持了胡宗宪，后期却是胡宗宪扶着严嵩。里面的权力捆绑，太过惊心。因此，嘉靖也不得不按耐住火气。
　　而海瑞，就像中国的堂吉诃德，向中国封建王权发起挑战，这无异于是当时的异类。这种异类，如果没有人保他，是可以分分钟被弄死的。
　　海瑞之所以能够与嘉靖当面锣对面鼓，是因为，他的挑战，实际上是为了皇权的可持续发展。裕王他们纵容海瑞去搞，是怕生民造反，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而海瑞的挑战，能不能成，完全取决于现实情况造反的可能性有多大，有多危及。这里面有两个事情值得注意：
　　第一，嘉靖以自己的帝王术，告诉海瑞，你越界了。但是，我就是不杀你，你别想博一个直臣的美名。
　　第二，嘉靖让裕王接位后，就去处理徐阶这些豪贵的兼并土地的事。说到底，只要智商没有问题，都知道，老百姓才是江山的底色。
　　因此，能够约束皇权的权力，实质上是老百姓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只是，历史上还是有太多贪得无厌的昏君腐臣，一味盘剥，直至民变。
　　03
　　《大明王朝1566》始终站在了历史题材剧的巅峰。这大概与作者处理权力关系的一针见血有关，也吃透了当时权力鄙视链的生态有关。
　　很多人，在其中发现了一些社会体系的秘密。也有很多人，深陷权力迷障，狂妄，或者如履薄冰。
　　权力，这个东西，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结果。
　　好的权力机制，能够促进发展。而好的权力机制，一定是有有效监督和约束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