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之北（长篇小说连载二十六）

　　其实，那天的议论俞倩也是在无意中听到的。也许是到了岁末年初的缘故，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以前的日子里，林英子还会经常来找她闲聊，可自从她当选为副乡长后，林英子就很少来了。就是乡上其他的般干也都很少找她闲聊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那种沉重感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认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去县城开年报会的林英子好长时间没有来上班了，乡上的干部私下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连林英子要去的新单位都说得有模有样地……当俞倩听到有人说林英子快要调走的消息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做为女人，她也有最脆弱的一面和最虚荣的奢求，她又何尝不想走出这座偏远的大山呢？十年的青春岁月巳经埋藏在了这座贫穷落后的大山里，而女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十年呢？
　　每当夕阳西下，山里那一年四季都不曾停止的北风呼呼吹起，不断地吹打在乡政府这些破门烂窗上时，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也许，她原本也是一个很称职很温情的母亲和妻子——在没有遇上邢田之前！但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彻底改变了，并且这种改变对于她来说也是最最刻骨铭心的。她不得不承认，与邢田的交往所带给她的愉悦是丈夫傅辉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她曾经痴迷于这种温馨的情感体验中而不可自拔，踯躅于这种缠绵的激情中而不知所云，她醉心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之中……
　　尽管她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山乡里，邢田做为一乡之长，在一定的程度上也可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她之所以能在休完产假后很长的时间里还没有开始正常的工作，原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让她深感不安的是乡里的干部中好多人也是用一种讨好的神态面对她，似乎他们在她面前的一切表现，在一定的程度上会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似的。她甚至从那些各种不同的复杂的目光中读出了羡慕、崇拜，抑或是嫉妒，她的灵魂总是经受着多种的考验和灼痛！她不想这样，也真的不希望是这样的！但一切的一切早已经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邢田对她的好不光是情感上的……
　　做为一个从政多年的基层乡镇干部，邢田的内心深处有着严重的官本位思想。在他看来，短暂的一生中如果从政而没有谋到官位那是再悲哀不过的了！多年来他一直悉心经营着自己的升迁之道，而不得不让人信服的是他确实是做了一些令上级领导和山乡老百姓欣慰、刮目相看的政绩：分布在全乡五个村的八个多年来一直没有通电的社里用上了电，安装了自动磨面机、粉碎机，结束了四千多人口一直以来用土磨磨面和原始的牲畜喂养方式的历史；乡中心小学普及达标并晋升为北山地区重点小学，每年的小学升学率跃居全县前列，适龄儿童都按时入了学；汪岭乡砂石厂在深沟社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解决了全乡和邻近山乡村民的用砂困难，推动了全乡脱贫致富的步伐；积极响应县政府号召，大力推行集雨节灌工程，达到了户均二眼，彻底改变了那种＂水比油金贵＂的干早地区的用水现状，清凉的窖水滋润了山里人的心田，融化了山里人千年的渴盼，带来了致富奔小康的无比信心；特别是在＂坡改梯＂工程的建设过程中，汪岭乡积极组织群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硬是将坡度最小都在45 度以上的荒山陡坡修成了平整的梯田。
　　那一年，全县梯田观摩暨现场大会在汪岭乡召开，那是汪岭乡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一次大会。那一天的汪岭乡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十村八社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将黄湾村那一块纵横有八十多亩的示范田围的水泄不通。从县直部门和各乡镇赶来参会的大小车辆排满了村小学的操场，后又延伸到了村长家的洋芋地里。学校组织了高年级的学生敲锣打鼓地在村口迎接各级领导的检查和督导。县委副书记钟少年在大会上代表县委县政府对汪岭乡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特别还对邢田个人的工作业绩进行了公开的表扬，言语之间无不特别显现出对这个年轻乡长的赏识之意……这令全乡干部群众群情振奋。这份殊荣也让邢田和冯书记等一班人，在北山片的各乡镇的书记和乡长面前风光了许久。
　　连续多年，邢田先后获得全县＂优秀党务工作者＂、＂先进个人＂、＂十佳公仆＂等称号，被推选为省、市人大代表，多次作为县级后备干部参加省市组织的各种培训班和研讨会……面对这一切，汪岭乡的干部们都觉得邢乡长前途无量。俞倩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的！但不知怎么地，随着包裹邢田的光环越来越多，俞倩心里的失落感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觉得对邢田的一些做法无法理解，对邢田那所谓的政治头脑越来越感到害怕……
　　特别是那次选举的事，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不寒而栗。作为一个在乡镇工作多年的干部，俞倩不是不明白那三年一次的神圣选举的份量的。在乡镇历年的换届工作中，县里也没有少处理过那些靠各种不正当手段进行的贿选。乡镇换届工作曾一度成了上级领导最头痛和伤脑筋的事。在每届选举前召开的专门会议上，市县领导都会一再地重申选举的各项纪律。对于选举直接实行乡镇一把手负责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乡长的邢田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并不符合提拔条件的她提到了副乡长的位置上。虽然邢田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向她做过多的说明，她也能深深地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和奥秘。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语言来说的，只有自个在心里去琢磨、去思量罢了。
　　为了彼此的前途（邢田语），在俞倩任副乡长之后，他们之间原来的那种肆无忌惮的交往少了许多，偶尔的约会也成了例行公事，他们好像都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激情，更多地掺入了功利的色彩。特别是随着邢田在年底去县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对俞倩开始表现出少有的冷淡，很少再到她房间里来。那天看到吉普车又驶出乡政府大院后，俞倩感觉心里难过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浸满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烦躁而茫然，在房中坐立不安，就信步来到了老魏的房门口。正要推门而进的刹那间，她又稍许犹豫了一会。而就在这个犹豫的空间，她听到了从房子里传出的有些暖昧的调侃声，不由止住了脚步……
　　俞倩原本也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打小报告的人，只是她觉得那天的情况比较特殊、事关重大，直接涉及到她和邢乡长的名声甚至是前途，她不能不对邢田说出一切。于是，那天在老魏房子里发布出的所有新闻在当天晚上便全部地进入了邢田的信息库。
　　听完俞倩的＂汇报＂，邢田并没有显得特别地震惊。在他看来，这些议论都是很正常的。自古以来的权力之争，上至皇室下至乡间小小芝麻官员，有哪一次能幸免刀光剑影呢？何况他邢田的政治生涯中总是给人们留下许多值得品头论足的地方，人们不说才怪呢？然而邢田毕竟是邢田，他不会无动于衷地、麻木地、看着听着这些乡干部们，把这样的新闻无休止地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第二天一大早，神情严肃的邢田就端着水杯踱到了副书记唐明的房间。须臾，他又去了王主席那里…… 等邢田再次从老魏的房里出来时，他的神情已经明显地好多了。在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党员干部会议上，冯书记以党委的名义重申了党的组织纪律和各项规章制度，并对在老魏房里发生的无组织无纪律言行的干部进行了严肃的点名批评，特别是对唐明提出了极其严肃的诫勉谈话……在这次严肃的党的会议上，邢乡长显得很是特别，他对待干部们的态度出奇地好，一直微笑着开完了会，并且出人意料地第一次在党员会议上没有任何言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