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走进婚姻

　　走进婚姻
　　帝力于我何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乡村中学的条件极差，教师不分老少，好几个人挤住在一个寝办合一的大通间里。我住的这个通间里有三个人，两个是象我一样刚走出校门又走进校门的＂青苹果，＂一个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教师，我们戏称他为老头儿。
　　老头儿经历坎坷，旧社会教过私塾，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文书，少年丧母，家庭残缺，自幼缺少母爱，三十大几才娶上媳妇。备罢课改完作业，几个人就在一起胡乱闲扯，老头儿教诲我们最多的是，人啊，得娶个媳妇，成个家，这才叫过日子。我们两个年轻人都刚刚走出校门，放荡不羁，学生腔很浓，听了很不以为然，嘲笑老头儿＂俗气。＂
　　二十的出头的小伙子，嘴上那么说，并非不懂两性之爱，终于在老头儿日复一日的诱导下，也有了娶媳妇的念头，或许是老头儿诡诈的诱惑，也或许是老头儿暗有打算，他要把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介绍给我。
　　约定好某天到女方家见面，老头儿也不陪伴，由我独自前去相亲。老头儿还给我准备了见面礼（他知道我攒不下这一点礼钱，那时男女相亲兴男方带上见面礼，就是女方有意了收下，无意者拒收，也算是一种体面的回绝，也不是当面授礼，是托人之手转交）。对这次相亲，我不报任何希望，一个小小的民办教师，一月几元津贴，家境又一贫如洗，谁会看得起？出于老头儿的热心撺掇，也难却这一份人情，只好硬着头皮去例行＂公＂事。
　　见了女方的面，因为没有信心，也没当成回事，第一句话就说：＂自己没啥本事，跟了我以后也没啥福享＂。不冷不热的话撂了出来，有谁会相亲说这样的扫兴话呢？是年轻、气盛、自傲，不想丢穷架子，拿出一副不讨好人的样子，其实是色厉内荏。想不到对方也不热不凉的递过来一句话：＂只要人好就行。＂没说几句话，双方相互摸不透各自的想法，草草告别。
　　想不到是歪打正着，也可能是老头儿暗中促成，对方接受了这门亲事。以后，再也没有见面，这可真叫＂一见钟情＂。后来，全仗老头儿来回游说，有点儿象现在电视上的现场速配，半年后媳妇就娶过来了。
　　这个＂一面＂婚姻着实突然，是在＂人要娶个媳妇＂的怂恿下完成的。一个异性陡然来到身旁，又是这样的近，兴奋，神秘，不自在，不适应，心理上根本没有接纳对方。在一起没有话说，妻是个传统的不善言语的农村姑娘，不愿在一起走路，更不会去牵着手去看电影，没有亲昵的表示，何谈新婚蜜月？纯属机械结合，好象是满足父母的愿望，践老头儿的教诲，为过日子而去结婚。
　　偶尔有几个同学好友来访，海阔天空，东拉西扯，没完没了，把老婆冷落到了一边。到晚上不走，横七竖八睡了一床，比老婆还亲。
　　我教我的书，妻种她的地，各行其是。不久，妻的肚子鼓起来了，再后来的一天晚上，妻喊肚子疼，母亲喊来接生婆，乡村习俗，生孩子男人不到场，我在外间做后勤，听妻痛苦呻吟，听接生婆说些诱导的话。别说让我回避，真让我到场，还真不好意思，屋里都是女人，一个男人处于那个场境确实尴尬。
　　女儿还不会说话，我又要到省城去读书，丢下妻就走了。本来这个窝还没有暖热，留恋也挡不住学习的心愿，没有执手泪眼的送别，打起行装就走。这一去就是四年。四年读书，只有寒暑假回家小住，女儿认不得爸爸，妻栉风沐雨下地种田，晒得几乎辨认不出来。可是，从来没有听到妻的埋怨，她是为这穷书生丈夫而暗自得意，还是不想表露怨气，不得而知。
　　不管有人用什么美好的语言来形容人间的男欢女爱，我的婚姻就是这样的自然平淡，没有欣赏，没有激情，没有生命之约，甚至带着几分陌生。女儿都出生了，我还徘徊在婚姻的边缘，无情未必真君子，我算什么？
　　女儿还没有长大，儿子又出生了，我的学业也完成了，远离家乡，另谋了职业。妻在家已无力养育两个幼小的儿女，这才把妻儿接到身边，不再＂蜻蜒点水＂，一家四口安定下来，这或许是老头儿说的家了。
　　我做自己的事，妻照顾儿女做家务，还要兼职出去做点事情，一天到晚象机器一样转着。生活就是这样的单调简单，日复一日，一年一年不知不觉之中，儿女长大成人，外出上学了，工作了，在外地成家了。家里只剩下妻和我，相对而坐，才发现头发都掺白丝了。回头一看，几十年过去了，全是老婆在料理这个家。
　　我试着问妻，在家的几年，你带儿女又种地，累不累？妻说，人家都住上了水泥房了，我们还住着草房，我只想多攒钱盖房子，哪想过累不累？
　　我又问，出来这些年，你又是一年到头照顾儿女，连个囫囵觉也没睡过，怨不怨？妻说，我只想儿女学习好，还怨个啥？
　　岁月匆匆走着，儿女成家立业了，各自独立生活了，从开始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又成了两个人。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没顾上多看上妻一眼，回头看，猛然间明白，妻在家中的地位，才领悟当初老头儿说的＂人得娶个媳妇有个家＂是什么。心头一热，走了大半辈子，似乎才刚刚走进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