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接孩子放学

　　接孩子放学
　　其实，接孩子放学与送孩子上学，没有多大的区别，走的是同一条路、穿过的是同一座城，见的也大多是相熟面孔的人，要说不同之处，可能就是心情了。
　　每一个家长的痛苦都从早上开始。他不管自己学校有啥重要活动，也不管你今天究竟有多忙，在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中，从被窝里钻出来又缩回去。等你耐心即将磨尽的时候，才嘟嘟囔囔地到处找裤子、寻袜子。好不容易起来了，又成了一个十足的＂碰瓷王＂，你大气一喘就又倒回床上，手一抬又窝进沙发里，脚一碰顺势趴在桌子上，反正就是各种的不情不愿。三番五次呵斥之后，总算是迷蒙着一双惺忪未醒的眼睛，一步一步挪进了洗手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便完毕，才开始慢吞吞地挤牙膏，摸索着刷牙、洗脸，不紧不慢、不急不慌，让你看得干着急却没办法。偶尔还会端着杯子，倒拎着牙刷，吐着一口牙膏沫子，从洗手间出来，用含糊不清的话，给你讲刚刚回忆起来昨夜的一个梦，让你的血压一股股地只往头顶上窜。终于洗漱完毕，吃饭又成了一个＂大难题＂，不是吐糟小菜调得不香了、稀饭舀得太多了，就是挑剔鸡蛋皮剥得太慢了，包子给得太大了，连哄带骗、连责带骂，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了，一看时间又不早了，这个时候就轮不到你说话了，他反倒责怪你叫他起床太迟，耽误了他上学的时间，让你里外不是人。
　　每天早上，都能见到成千上万个急匆匆身影，从一个个小区里钻出，一股脑挤进大街，齐齐向着学校涌去，堆积成了一座城市的早高峰。当你站在电梯里的时候，走在小区院子里的时候，车堵在路上的时候，排队挤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你能听到操着南腔北调的乖哄声、呵斥声、埋怨声、打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比街上的汽车鸣笛声更着急，比早市的商贩叫卖声更响亮；方言、普通话，成语、歇后语连珠炮似的，张口就来，一句连着一句，比火车上兜售商品的人员更连贯，比快手抖音里的网红更流畅，真是堪比才智聪颖，机敏过人的脱口秀主持人。
　　相对于送孩子而言，接孩子的心情就是舒缓的、闲适的，如果再放空心思，暂不考虑工作、生活中的繁杂琐碎以及晚上因写作业、做手工，即将出现相看生厌、鸡飞狗跳的场景，心情绝对是愉悦的。当你看着他排着队转过街角，涨红着脸，拼命喊着口号，向着你的方向走来的时候；使劲踮起脚尖，摇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寻找你的时候；脏得分不清颜色的脸上，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向你展颜一笑的时候；解散队伍，迫不及待同老师挥手告别，向你跑过来的时候；急不可耐掏出书包里卷曲不成样子的书本，抽出一张大红奖状的时候，你绝对是幸福的、快乐的、自豪的，也才能感觉到他是与早晨判若两人的＂天使＂，而不再是让你随时血压飙升失控的＂恶魔＂。
　　如果来得早又恰好无事，不要坐着干等，以局外人的身份好好打量这个场景，绝对会让你心情更加愉悦松得。
　　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四面八方向着学校旁边的小广场集聚而来，如果是夏天，来得还要早一些。一般情况下，老人来得最早，拿着冰镇汽水、提着牛奶，坐在树荫下的石台阶上，时不时地就用手搭起凉棚，瞅向学校的大门口。随后来的大多是家庭主妇，提着刚刚买的蔬菜，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凑成一堆，放声喧哗。这部分人消息最灵通，哪个班的氛围好，哪个老师管得严，谁家的孩子学习棒，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说到酣处，有为选对班级故作低调神秘的，有为耽误孩子作业捶胸顿足的，有为自身艰辛寻人诉苦的，还有数落自己孩子不成器而着急上火的，三两句不过，气就不顺了，忙得周边的人好一番打劝。稍后来的是打扮时尚的女性上班族，一个个打着太阳伞，戴着太阳镜，围着飘飘忽忽的口罩面纱，远远地站在阴凉地，好像一只只高傲至极的孔雀，既不入群也不言语，拿着手机发语音、看视频、听音乐，独自Happy。掐着点赶来的是一群糙爷们，趿拉着凉拖，敞着衣衫，迈着八字步，托着肥硕的大肚子一步一摇地晃进小广场，见人就握手、遇人就寒暄，熟不熟悉无所谓，凑在一起就是＂自家兄弟＂，你给我散烟，我给你点火，几句话不过，就能从分分钟几百万的大生意谝到国际国内形势，声音高、嗓门大、气势足，还有更为张狂的，动则手一挥，＂那里我有熟人，以后有事你说话＂，好似整座城市都是他家的。靠近街道栏杆处，站成一排的是学校附近小饭桌的阿姨，手里举着牌子，一边高声呼唤学生，一边逢人就递名片、宣传活页，接学生打广告两不误……。这个时候的小广场就像一个理想中的小社会，没有身份贵贱之分、没有家境贫富之别、没有工作烦恼所累，都是一个固定的身份——学生家长。不记得哪位家长曾经说过，你想彻底融入一座城市就去接孩子，你不想冷清寂寞了就去接孩子，看着这个其乐融融、一派祥和景象的小广场，才发觉那位家长的体悟是多么的深刻啊。
　　当背着书包、排着长队，喊着口号的孩子，即将走过来时，这个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小社会瞬间动乱了，兄弟失散、姊妹相离，谁也顾不得谁了，好像炸了窝的马蜂、惊了水的游鱼、动了树枝的飞鸟。有站在边上踮着脚尖招手叫喊的，有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左顾右盼寻儿望女的，有已经来迟猫着腰子向前疾走的，还有说话过头一不留神孩子走丢了，满场子挤来挤去高声呼唤的。学生、老师、家长，挤成一团、乱成一堆，整个小广场就成了一锅冒花的开水，水花翻滚、热气升腾，水汽氤氲、好不热闹，持续不了多久，就又一窝蜂地挤出小广场，坐公交、打出租、骑摩托、开汽车，一股股地汇入车流，四散离去，独留一个静静悄悄的广场，在渐渐亮起的路灯下，收拾着心事，准备迎接另一场盛宴——广场舞。
　　其实，无论是接孩子还是送孩子，都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苦差事。我们之所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非是一种血脉的延续，一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冀盼，就好比饮一杯上好的贡酒，虽辛辣，却乐此不疲，知其味，却品不出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