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火斯坦因敦煌骗经的非内典文本分类及简说

　　英国人奥雷尔•斯坦因（SIR AUREL STEIN），在1907年3月第一次来到敦煌（斯坦因《从罗布沙漠到敦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离开考察长城，于1907年5月15日重返敦煌，便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大一宗中国文化流失海外的重大件：＂斯坦因劫经＂。此为传统说法，事实上，斯坦因（＂维基百科＂居然没有录入奥雷尔•斯坦因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拿走敦煌宝物是通过＂骗＂和＂付钱买＂而获得的——尽管连斯坦因自己都认为＂这笔交易简直有点不可思议＂（见斯坦因《发现藏经洞》第二章第三节第四节，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 ，本文用＂骗经＂）。1907年6月13日，斯坦因＂带着在12个洞里搜集的并经仔细包装好的写卷和艺术品＂，离开了千佛洞即今说的敦煌石室（见斯坦因《发现藏经洞》、《穿越塔克拉玛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后人统计，斯坦因从这里带走的中国宝物计10000余卷经书写本、500多幅绘画和230多捆手稿。据刘铭恕编的《斯坦因劫经录》（《敦厚遗书总目录索引》，中华书局，1983年6月新一版一印），除绘画外，共计6980卷（王重民1936年说7000卷，见《英伦所藏敦煌经卷访问记》，王重民《敦煌遗书论文集》，中华书局，1984年4月初版一印）。
　　（ 散座文，伯希和3128，现藏法国。选自周绍良等编《敦煌变文集补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本文图版由本文作者提供）
　　斯氏所骗6980卷，并非都是内典抄本，有一部分是其他文本。这与法国人伯希和骗经卷子有很大的不同，伯氏拿走了更多的中国典籍（见王重民所编《伯希和劫经录》、所著《敦煌四部书六十年提纲》等）。斯氏所骗的6980卷中的非内典文本，虽然不多，但许多都非常重要。对此，前人似无分类，现稍加分类并依据笔者所知给以简说。
　　1、契约、账簿和户籍124件。（注）
　　这是斯氏劫经总录里除内典最多的一类文书。从契约和账单的内容看，几乎当时从人到物的交易和备忘无所不包。这表明当时（主要应是唐）敦煌地区经济的繁荣和商业贸易的庞大。契约如6829（4）的＂悉董萨部落丰姓张和子便麦种契＂，包括了契约的标准（或完整格式和具体内容。计，所涉物品、所涉利息、所涉契约当事人各方（包括证人、保人等）、所涉期限等。账如0964（2）＂张丰儿衣服名件簿＂，标明了衣服的产地如＂天九春蜀衫＂、＂天十春蜀衫＂（从＂蜀衫＂看，一是表明大宗蜀地织品已落地西北边陲，二表明蜀丝织品的优势）、同时表明了衣服的种类如＂半臂＂、＂长袖＂、＂冬袄子＂之多。账单又以粮食账单为最多，包括军粮与民粮。簿，包括僧人名录和俗众名录，户籍包括人口（如僧人5893＂敦煌僧人名簿＂，如俗众1898＂人名录＂里的多个官吏名录）和牲口（如3048＂丙辰处东界羊籍）的户籍等。
　　（拼贴织品，用刺绣与花绸拼贴，现藏英国。选自斯坦因《发现藏经洞》）
　　（有唐咸通六十月二十三准确记年的账单，现藏英国，选自斯坦因《发现藏经洞》）
　　2、帖、牒、疏、书、信73件。
　　帖、牒、信属交际（包括平行、上行、下行）或备忘文书。如4453＂使者寿昌都头张萨罗赞副使翟哈丹等牒＂即外交文书。如4400＂敦煌王曹镇宅疏＂就是一份内容杂陈的彼此相通的备忘录。书如6537（2）＂放妻书＂是一份完备的休妻书（＂放妻书＂不止一份，表明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宽容），信如0526＂武威郡夫人阴氏与某和尚书＂，此信内容极为有趣：某夫人阴氏，致信某和尚，一是自己向往佛陀，二是希望和尚帮她教育感化自己顽劣的儿子，言辞之恳切，请助之心诚，几可明鉴日月。
　　3、铭赞序跋85件。
　　敦煌著名学者王重民非常看好这类文书。王重民说＂铭赞序跋，多关史事，可补写本文件所阙＂（见《英伦所藏敦煌经卷访问记》）。5791＂李百药化度寺故僧邕禅师舍利塔铭＂。＂化度寺故僧邕禅师舍利塔铭＂为隋唐两朝重臣李百药撰文，开唐一代书家风气的名臣欧阳询书。此为唐代拓本，斯坦因获2页（后伯希和获8页）。4245＂河西节度使司空造佛窟功德记＂，虽缺下文，但其铭文的四六文风的庄重和雅致，可见当里地处西北的文化与大唐中心的文化相通。3329＂张氏修功德记＂。此记虽有残缺，但＂记＂中所记的事件、时间、人物等，大致脉络周全。6036＂落番贫女忏悔感应记＂，叙事说实都用的白话。唐宋，是汉字简化的重要阶段，同时也是白话发展史的重要阶段。在敦煌的内典抄卷如变文，非内典抄卷如6036＂落番贫女忏悔感应记＂、6023《论语》都以白话写录。
　　4、诗赋曲戏小说50件。
　　敦煌卷子里的一些诗、赋、曲、戏、小说填补了文学样式集本的缺失。特别是唐五代的词曲、韦庄的《秦妇吟》及《全唐诗》不载的唐诗。大兴于两宋的词源于唐，但敦煌石室没有打开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它的历史脉络。石室打开后，随着斯坦因与伯希和劫经及运往北京的卷子进入视界，唐五代的词曲（除《花间集》外），才开始为学界知道。其中2067就录有曲子词八首。敦煌石室打开后，最先当推二十代年代由罗振玉、王国维、朱祖谋、郑振铎等辑、纂的《云谣集杂曲子》（载《世界文库第六册》），后来有了王重民所辑的《敦煌曲子词集》（商务印书馆，1950）。韦庄的《秦妇吟》，《全唐诗》未录，而韦庄未入蜀时的诗名已获 ＂秦妇吟秀才＂的雅称，但直到斯氏伯氏＂劫经录＂的公布，这个世界才第一次全貌地看到《秦妇吟》。＂斯氏劫经录＂0692、5476、5477等不同的残卷面世（伯希和3381、3910、3953等）。清人编的《全唐诗》的许多遗漏，在敦煌抄卷里拾得，如0373五首唐玄奘诗等。小说、传奇是在唐一代文学大众化的重要标识之一，0525搜神记、2144韩擒虚小说等，不仅表明这一大众化趋势，更表明了当时敦煌文化的多元和俗众的不同文化需要。
　　5、先秦诸子65件。
　　斯坦因骗经里所录先秦诸子有三个重要现象：一、儒家正典54件，老庄列11件，表明儒家在道家盛行（伯希骗经录里，道家的著述非常多）时依然是正统。二、儒家正典多为《论语》、《毛诗》等，其中0395＂孔子故事＂或许为唐代首创。三、儒家抄卷里不见《孟子》（伯希和骗经录也不曾得见），此，表明两宋之前，《孟子》的地位，并不像朱熹《四书》将《孟子》抬到与《论语》一般齐平。四、儒家正典走向大众化，6023便是《论语》白话。
　　6、字典、韵书37件。
　　如此多的字典韵书。一、至少表明了在当时的敦煌教育的范围和程度，有可能就是安西四镇的教育学术中心。二、表明僧人和俗众识字作文的某种热切的渴求。如：6125字书，除了录有文字外，还有简单的训释；5690，共录冷僻字70余个（难字抄卷不至一卷）；6012，韵书抄卷每片竟有30行；5957应用文范文，虽是专门的释家文范文举例，但表明了这种字典式的文本在当时的普及和运用。
　　7、外国文书6件。
　　外国（敦煌以西或安西四镇以西）文书以及非汉文抄卷出现在敦煌抄卷里，表明当时与西域（包括南亚）的密切交流。其中0155（2）共150行，可见这一边陲需要中外勾通的事务，不仅繁杂而且必要。
　　（粟特文写卷，现藏英国，选自斯坦因《发现藏经洞》）
　　(伯希和1287，《吐蕃赞普传记》藏语手卷写本第一页，现藏法国，选自＂维基百科＂)
　　8、其他文本60余件。
　　包括医书（如5757等12件）、天文历书（如5822等11件）、古书杂抄（如6227等8件）、释梦书（如2722等3件）、法律文书（如3728等3件）、算经（如5859等3件）、志书（如2053等3件）方术、葬录、舞谱等。众多的这些关于民生、宗教（除佛教道教之外）、文化、科技、风俗、地理等抄卷文本，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诸个面相（如5448＂敦煌录＂，对敦煌的地理、风俗、物产等记录就极为详尽），也表明了当时敦煌的繁荣。
　　（须大拏太子本生因缘，现藏俄罗斯符卢格。选自周绍良等《敦煌变文集补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注）本文统计，均为作者手工统一，难免有错，凡错都由作者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