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作家张剑龙作品老硬其人

　　原创：张剑龙 文稿来源：蝶语兰心题目：老硬其人
　　六零后的老硬，眼下最急切的是挣钱，把欠下的那三十万债务还清。
　　老硬姓穆，个头不高，偏瘦，老硬是村里人送他的外号。不大的自然村，二十来户人家本就住得分散，紧贴着南山根下独独两户人家，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打孩提时起，上学，放羊，割草，砍柴，挖药，他早就习惯了上山下岭的来回奔走，如履平地，比兔子跑的还快。
　　初中毕业后，他还是个瘦瘦弱弱的少年，便跟了匠人去学做瓦坯。那可是个出力活儿。摊一场厚厚的熟土，泼上水，闷一个晚上，几个人牵上牛在上面踩踏，搅和，直至黄泥光滑匀溜，再一锨一锨地垛起来，切割成一堵厚厚的泥墙。接下来就是罗坯了。铁丝做成的器具，从泥墙上旋下泥片来，围在支起的筒状的木模上，左右开弓，啪啪啪，用弧状的木拍子拍打，让泥胎变得瓷实细致，另外一人提了木模上的手柄，在场上开阔处轻放，活动机关，将木模取出，留下瓦罐（瓦坯）。两个模子交替使用，周而复始。等到瓦罐风干个半透，沿着此前划下的线痕，轻轻一磕，一个瓦罐就成了三页土瓦，二十页一摞，等其彻底干透。后来出师了，十里八乡的出去给人罗坯，一天能挣二十多块钱。
　　生瓦坯要装了窑来烧的。装窑可是个技术活，弄不好，要么夹生，要么成了焦头。老硬头脑活泛，跟了师父看了几回，就掌握了其中的窍门。后来几年，不用离家，就在村子里做活儿。忙罢罗坯，深冬烧窑，所用的柴火，都是他和大哥从山上一担一担的挑回来的。小瓦窑，一窑也就装万把货，卖出去能挣个六七百块。87年里，用了自个烧的砖瓦，在村子集中处盖了四间土木房，一家人才搬离了南山根下。
　　随着时代的发展，原区的机瓦进入了山区。机瓦性能好，面积大，又好使，小青瓦便没了市场。老硬于是放下老手艺，买了辆机动小三轮，米面油，日用杂货，载了去青峪、灞源等深山里贩卖，也换些当地土产山外出售。90年秋上，他又伙了人进了灞源山里，租了炭窑烧木炭，前后有半年时间，一个月能赚小一千。在当时来说，那不是个小数字。等年节回到村上，一群小孩童里，竟认不出自个两岁多的女儿了。
　　再后来，老硬把身心投在了田地上，包地，种庄稼。他认准了只要肯出力下苦，就能挣到钱。于是一下子就承包了五十多亩地。山里的土地，平地少坡地多，全凭人力畜力。秋种麦子夏种包谷黄豆，一天三晌，牛歇人不歇，就这也要十数八天才能播种完毕。夏收更是脱几层皮，黑地白日的不停火，和家人一镰一镰的把麦子割倒，拉回场上，趁了天气，三轮车后挂了碌碡，一场一场的碾。临了天黑，起起来的麦堆小山样高。稍稍缓口气，胡乱的扒拉碗饭，便操起木锨扬场，直到黎明时分，扬出来的麦子装了袋子，屋里垛起，麦草窝里打个盹，天还未放明，就又下地割麦子了。天天如是，五十亩地，一忙就是个把月，其间还要加着播种秋庄稼。一季子下来，整个人能瘦十几斤。有人说，那家伙是玩命呢。
　　几年庄稼种下来，一盘算，力气没少出，却没赚多少钱。种子化肥都是整车的拉，还不说投入的人力，况且山里的地薄，产量低。08年前后，老硬看到牛市行情不错，于是开始饲养黄牛。十里八乡，走村窜户，一头一头的买回来，从最初的四五头起步，规模不断的扩大，最多的时候，存栏有110多头。牛的胃口大，吃头重，买草买料，一个月就是一万元。从邻近的村子买了麦秸，拉回家来，粉碎机粉了储存起来。配种，骟阉，接生，防疫，处理粪便，修缮设施，整天都有忙不完的活路。市场行情瞬息万变，正在他雄心勃勃一展身手的时节，15年前后，牛价一跌再跌，并且再无回升迹象。两年后，他卖掉了栏里所有的黄牛，关闭了养牛场。
　　那些年里，老硬除了自家日子，还要为大哥一家操心、奔波。大哥是个老好人，嫂子是哑巴，又早故。帮衬着侄儿长大成人，又给他盖起了三间两层的小楼，跟着娶了媳妇。有一年，儿子要和人搞投资做生意，他给了十三万，结果血本无归。平日里资助亲戚朋友也有好几万元，一时收不回来。本该小康和美的日子，却一下子欠下了三十万的外债。
　　欠债还钱。银行催贷，他不推不躲。安顿好家里，老硬跟人去了贵州毕节打工。那儿这两年基建多，修隧道，筑桥梁，他做钢筋工，人家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六千块钱。
　　他说，一年半时间，还了银行十万贷款呢。他还说，自个儿就是下苦的，只要肯出力，跌的再重，总能爬起来的。
　　这个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