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小说）

　　文/坦荡冯兄
　　人生记忆，怀旧短文。
　　英姿飒爽
　　小短篇，小丑文，大献丑，大见笑。
　　（一）
　　确切地说，陆兵步入军营这天，是1993年3月20日。
　　离开故乡那个小县城，陆兵没有什么顾虑，无非是一次平常的远行，不像那些农村兵，心里打着＂小九九＂。
　　这季节，天气正转暖，万物在复苏。马路旁的冬青树绿旺旺的，操场上的草坪毛融融的，杨柳枝的幼芽嫩嫩的，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在传递着春的消息。
　　陆兵望着暖春的景致，盘算着，平平安安当完这几年兵，想办法让父母把工作安排好，再娶一个贤惠媳妇，过上其乐融融的日子，多么幸福的事啊。
　　没有压力，陆兵少了很多负担，对身边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顺眼和新鲜。
　　陆兵想不到，新兵连竟然在一个县城的城郊，跟自己以前生活的环境相差无几。从此，陆兵不得不断掉到边防哨卡、海岛雪山、荒漠戈壁历练的念想，憧憬着无数次地站在天安门、新华门前执勤的梦想就此消失在脑海里。
　　陆兵有些怅然若失，心中颇为不爽。
　　＂陆兵。＂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到。＂陆兵用生疏的口令答道。
　　＂新兵二班！＂ 分兵干部下令。
　　这时，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墩实得上士，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我叫赖强贵，二班班长，跟我来！＂
　　走向二班宿舍的当口，陆兵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赖班长家在四川山区，当兵三年，班长两年，立过三等功，团里提干苗子。总体印象是，人很健谈，有些自傲。
　　二班八个人，六个农村兵，两个城市兵。除非农业户口的陆兵外，另一个叫陈冬，来自七朝古都的洛阳城，看上去没有一点城市兵的影子，个头还没有赖班长高，脸黑得分不清眼睛在那里，两颗门牙被烟叶熏得有多年没有刷过。他还偏偏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这点作不了假。
　　比较一番，陆兵就显得＂鹤立鸡群＂了。上中学时，陆兵是班上的文体委员，放在现在的新兵连，也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小秀才。新兵连出黑板报、搞演出什么的，自然少不了陆兵。反复那么几次，再没有追求的人，也会生出成就感来。这一点，陆兵也不例外。
　　陆兵在新兵连小有名气，得益于他写一手好字。写字也能当饭吃，而且陆兵吃得挺香。现在他当上了连队的板报员，就是负责出黑板报，这活一般人干不了。黑板报是连队的脸面和窗口，板报员理应成为连队最有脸面的人。
　　就为这，陆兵的那点才气便派上了用场。这年五一节，营里组织黑板报比赛。陆兵使出浑身解数，加班加点出了一期＂劳动者之歌＂的黑板报，搬到篮球场展评。他兴致所至，在板报不起眼的地方，写了首诗《拥抱明天》：
　　撕去的日历/挥不去心中的希望之光/撕到尽头的/是新的希望与新的台阶/昨天的晚霞/让明天变得更加灿烂喜庆/永远带着欢笑带着业绩/我们的心情/是欣喜和新的明天的熔合/明天在向我们快步走来/过去的日子带去了辛勤汗水/今日的求索更期盼收获/明天的地平线/是通向成功的捷径
　　小诗虽说欠点火候，却吸引了一个老志愿兵。老志愿兵身体有些发福，但精神很好，一对剑眉，眼中有神，笑声比连队干部还要有感染力。新兵见了他赶紧敬个礼，老志愿兵就会乐呵呵地说：＂兄弟，好好干！＂。再大的志愿兵也还是个兵，口气咋跟个大领导似的。
　　老志愿兵走后，陆兵能记起的就是他＂好好干＂的口头禅。回宿舍的路上，赖班长神秘地说，那可是咱团的一个＂大人物＂，甭看不是干部，顶个干部用。陆兵问那个老志愿兵叫什么，赖班长竟然说不上来，只听说他是团里的＂大记者＂。对赖班长的表现，陆兵觉得很是遗憾，又有点可悲。
　　陆兵与赖班长熟悉起来，开始为他的前途担忧。赖班长有个老家的未婚妻，小学教师，对赖班长挺热心，唯一的要求是，赖班长一定得提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女方不清楚，赖班长心里跟明镜似的，关键在于他心里没谱。
　　日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新鲜感过去，陆兵就被班长的吼声、教育的枯燥、训练的劳累，打磨得只剩下叹息和无耐，他便琢磨过来人的话：＂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当兵了后悔一阵子＂。陆兵想，这一阵子到底有多长？
　　（二）
　　新兵来自五湖四海，思想观念已经趋向多元化，没事也要倒腾些事出来。新兵身体强烈分泌的荷尔蒙，让青春的心愈加躁动不安。在这样一个健壮的雄性群体里，陆兵强压着野草般疯长的心，盼望着生活的变化。
　　心有所盼，便生希望。这天，二班进行战术训练，连部通信员急冲冲跑过来告诉赖班长：连长找。赖班长屁颠屁颠地向连部跑去，有种快要提干的感觉。
　　没过一刻钟，赖班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没好气地向队列里喊：＂陆兵，连部有人找！＂
　　谁会找？父母不会，女朋友无。是昔日同窗学友，还是至爱亲朋？陆兵脑子里快速搜寻着，到了连部门口。
　　＂小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团政治处宣传股报道组的沙干事。＂连长很热情地给陆兵介绍。连长姓杨，嗓子沙哑，带着磁性，中等语速，颇有沧桑之感。
　　陆兵抬眼一看，竟是那个有点发福的老志愿兵，真是巧得很，低头不见抬头见。望着杨连长恭敬有加的样子，陆兵觉得此人来头不小，比一般干部要有份量。
　　＂我是团报道组的沙组长，听说你文笔不错，想不想搞新闻报道，就是给报纸写稿子。＂沙志愿兵挺谦虚。
　　陆兵不好当即正面回答，试探着说：＂我没有搞过新闻报道，只写过几篇诗歌散文，能行吗？＂
　　杨连长像个千年一遇的伯乐，连忙说：＂我看小陆行，是块搞新闻的料子，沙干事多培养，想不成，都不行。＂
　　＂只要想干，有激情，能吃苦，肯定行，想不想试试？＂沙志愿兵笑眯眯地鼓励着陆兵，仿佛捡到了一块宝。
　　＂好吧，我试试。＂陆兵一时没了主意。说行，心里没底。说不行，又怕杨连长骂人＂熊兵＂。
　　＂那就下周一到团部报到，其他手续我来办。＂沙志愿兵很负责地握着杨连长的手说。
　　＂太感谢了，全拜托了，靠你培养了。＂杨连长那双粗壮的大手，握着沙志愿兵那双白嫩的双手，说着有点乱了套的感谢话。陆兵心里直想笑，至于那样嘛。
　　沙志愿兵满意地走了，陆兵留下来听杨连长教导：这个机会多难得啊，全团有多少人想去啊，这事撂到别人身上，巴不得现在就去，到团里当个＂大记者＂多荣耀。
　　杨连长一番开导之后，陆兵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生米做成熟饭，赶鸭子上轿，一切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周一说到就到。就那么几天，陆兵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毅然打起背包去了团部，像是赶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战斗，至少目前是。
　　团部驻扎在一个地级市，营院不大，错落有致。穿城而过的河流，叫大沙河，河水清澈，日夜不息。新兵连时，陆兵常在她的怀抱里搞战术训练，渐渐生出了感情。他也彻悟出，有河流的城市，就有了一份灵性。
　　大沙河的北岸，就是团部大院。正面是一条背直的马路。西侧是一所学校，东侧是一个居民小区，南侧是条土路，还有一道小门，再往南就是河岸了，宽阔平坦，被修整为团里的训练场，也是陆兵思考问题的必选之地。
　　机关办公楼不高，老式的三层建筑。报道组在一层的东半部。进入走廊左拐，第一间是政治处的值班室，第二间是宣传股办公室，再就是报道组了，门口挂张牌子。
　　报道组的门半开着，里面没人。陆兵推门进去，房间摆放得挺别致。靠最里面窗户的地方，放了两张破旧的办公桌，门旁左侧的角落里，放张大书柜，满满的，全是报纸和杂志。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很大的长条桌，桌上铺了一层绿色的绒布，像一个临时战地会议室。
　　中间的长条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稿件。陆兵拿起来，看了看，是篇散文，署名＂光玲＂。难道报道组里有女战友？不可能，步兵团没有女兵。陆兵琢磨着，传来脚步声。
　　＂你是小陆吧，认识一下，我叫鲁汉，鲁迅的鲁，男子汉的汉。＂走进来的鲁汉，与赖班长的形象差不多，人与名字怎么也对不上号，脸上还多了一些青春痘。
　　＂你好，鲁班长，我是小陆，来报到的。＂
　　＂别放不开，我也是报道员，虽然是第二年兵，你这一来，我就成老报道员了，咱们可以相互学习提高。＂
　　＂谢谢鲁班长，以后还请多指教。＂
　　与鲁汉握手问候后，沙志愿兵夹着一叠报纸走进来，鲁汉忙说：＂这是咱们的沙干事，也是我们的报道组长，小陆今天来报到，我在给他介绍介绍情况。＂
　　陆兵明白，眼前的沙组长，就是那个老志愿兵，还是那种习惯性地笑：＂欢迎小陆加入新闻队伍，壮大我们的报道力量，咱们今天晚上到‘阿庆嫂’为小陆同志接个风。＂沙干事叫沙光玲，原先是团部招待所的炊事员，因为喜欢写点文章，转志愿兵后调到了报道组，负责全团的新闻报道工作，对外称沙干事，内部叫沙组长。
　　＂阿庆嫂＂是个烩面馆，在团部大门的右侧，不到百米远。在一个雅间里，三人要了四瓶酒，一瓶白酒三瓶啤酒。沙组长与鲁汉喝白酒，一人一半。
　　开场白无非是欢迎啊、感情啊、缘分啊，一番下来白酒就见了底。喝啤酒时，沙组长有了醉意，握着酒杯说：＂咱们这么大一个步兵团，靠什么出成绩，主要靠我们报道组，新闻工作者是什么，是无冕之王。＂
　　＂写稿子图啥，图个出息，图个前程。靠什么？靠沙组长培养。来，我敬沙组长一杯，干！＂鲁汉虽然说的是心里话，但多了一些马屁味。
　　剩最后一杯时，沙组长瞪起眼睛，对陆兵说：＂这杯酒，是给小陆的告诫酒，三个月内在军区报纸上不见名字，打起背包回连队，报道组不要熊包和懒汉。＂
　　沙组长把话说完，酒杯往桌上一放，力量用得有点猛，杯子当场断为两截。＂碎了好，岁岁平安，表示小陆一定能安全着陆。＂鲁汉忙出来打圆场。
　　陆兵心里一沉，这那里是接风酒，分明是鸿门宴。
　　那个时代
　　（三）
　　有了人气，报道组的日子红火起来。
　　沙组长说，大家都是光棍汉，没儿没女，就得好好干活。少休息娱乐，多加班加点，累不死。白天到连队采访，晚上到办公室开夜车。反正是年轻人，有的是精神头。
　　白天的主要任务是跑面，骑辆自行车下连队采访。沙组长的车是＂永远牌＂，如今换成了＂飞鸽牌＂，崭新的，不到一年，比半旧的还差。他索性送给了陆兵，自己又买了辆新的。因为团领导对报道工作非常重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当成了特殊部门，还有点特殊权利。
　　不到半个月，沙组长与鲁汉在协调上出了问题，起因在于陆兵。其实，他们都是为陆兵好，不想让陆兵为难，也是想帮陆兵一把。沙组长的意思是，带着陆兵采访，写成的稿子上面给陆兵挂个名，好让陆兵尽快上路。鲁汉也想给陆兵挂名，尽快出成绩，免得三个月不见稿子被送回连队。
　　陆兵却没有领他们的情。陆兵想，如果领了情，不就太势利了吗？别人怎么看，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要紧。虽然没有跟沙组长与鲁汉明说，他们还是知道了陆兵的想法。
　　沙组长照常带着陆兵采访，鲁汉却搞单飞了。白天相互不见面，晚上坐在在一起各自写稿子。有时，陆兵就拿着写好的稿子，分别向他们请教一番。
　　陆兵发现，沙组长除写新闻稿件外，还热衷于写些亲情散文，往驻地的报社投稿，这进一步提高了他的知名度。后来传出，团领导评价他应该搞文学，现在热衷于写新闻稿，这一转向出了不少成果。鲁汉说，他有图谋，想提干。
　　鲁汉读书时，是个写诗的高手，这点与沙组长有些惺惺相惜。一般情况下，他们各写各投，互不干扰。
　　经这么一闹腾，三人有了隔阂。事已如此，陆兵把心一横，就这样吧。写不出名堂来，大不了三个月后回连队。
　　真回连队，怎么面对赖班长和杨连长啊。
　　陆兵开始拼命地加班写稿，又不厌其烦地跑邮局发稿，几乎天天如此，也基本上是泥牛入海。
　　三个月下来，陆兵仅在驻地的报纸上见了两篇稿子，军报和军区报纸竟然一篇没见。难道真的不是搞新闻报道的那块＂料＂？陆兵怀疑自己，那个郁闷，没得说。
　　这年夏天出奇的热，到了冬天又出奇的冷，真是个鬼天气。陆兵埋怨着，时间到了圣诞节。
　　圣诞节这晚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一夜银花。＂阿庆嫂＂的雅间里，鲁汉拉着陆兵为在西方留学的女友，庆祝那个＂圣人旦＂的节。
　　鲁汉说，今晚他请客，想什么点什么，喝什么要什么。鲁汉想点六个菜，外加一瓶本地酒＂仰韶＂。陆兵不同意，两个人，四菜一汤就行了，何必那么铺张。
　　＂看不起我咋的？＂鲁汉的话里有了火药味。
　　＂你要真点六个菜，我这就走，当兵不能穷大方。＂陆兵的倔脾气上来，鲁汉怕扫了兴，只得依着陆兵。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四菜一汤＂上齐了。一盘木须肉，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青菜，外加一碟花生米。
　　＂兄弟，感谢你陪我过这个秋洋节！＂
　　＂鲁班长，说哪里了，也感谢对我的帮助。＂
　　＂其实，帮助谈不上，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我就是靠自己，这不是也没靠得住。＂
　　＂金子到哪里都闪光。现在不见稿不见得以后不见稿，现在心情不好不见得以后心情不好。＂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鲁汉要了一份鸡蛋汤。陆兵说，汤就不喝了，不喝了。在陆兵老家，鸡蛋汤就是＂滚蛋汤＂，喝了这份汤，人人就要滚蛋。杯落人走，曲终人散。
　　鲁汉换了只大杯子，倒了有三两白酒。他给陆兵的酒倒满，举杯劝道：＂兄弟，我敬你这一杯，只要好好干，到哪都有饭吃，千万别灰心！＂
　　虽没明说，话里有话。这一杯倒把陆兵喝清醒了：难道会有什么事？瓶中酒见底的时候，鲁汉站不住了。出门时，外面一片银白，雪花拼命地飘落。
　　把鲁汉背回宿舍，陆兵去了办公室。看到窗外飞舞的雪花，他觉得，此时，天地白茫茫，心也白茫茫。
　　（四）
　　这年元旦的前一天，陆兵打起背包踏雪回到了老连队。
　　老连队还是老样子，杨连长还是连长，唯一的变化是，赖班长退伍了。陆兵担心的并不多余，赖班长为人实在，只是过于自信，有些急功近利罢了，谁没有这个心态呢。
　　赖班长的离队，让陆兵很是伤感。当兵的机会人人都有一次，提干概率就不大了，也不是个个都能把握不住的。以至于与自己完不成任务黯然离开机关相比，赖班长的结局比陆兵想象中要糟糕的多，提不了干，也可以像沙组长那样，转个志愿兵什么的，总比回老家种地强。
　　陆兵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不是在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忧心，而是为自己作为战士应该完成的任务，而没有如期完成而深深不安，感到愧疚。如果大家都认为你是一块搞新闻报道的＂材料＂，到头来你连个＂毛坯子＂都不是，还怎么去见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不管怎么，陆兵还得面对那一批熟悉了的战友兄弟，脸红心跳，总不自在。
　　当陆兵深一脚浅一脚按着岁月的脚步，带着灰色的心情行走在从军路上的时候，鲁汉给陆兵打电话透露一条消息：沙组长可能要提干了。那阵子，陆兵没有到战斗班去，杨连长把他暂时放在连部，干些杂活。
　　因为沙组长报道成绩突出，已被集团军列为提干对象上报军区，春节前就能定下来。鲁汉说，这一年，沙组长是奔着提干目标干的，还有另一层因素，集团军报道组长是沙组长的大老师，师报道组长是沙组长的二老师，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想起赖班长，陆兵叹道，人的命，天注定。
　　杨连长对陆兵嘘寒问暖，安慰有加。干部当到这份上，战士心里没话说。他特有耐心，经常鼓励陆兵，总是说些＂失败是成功之母＂、＂不怕失败就有希望＂的宽慰话，把走麦城也看作是陆兵的新机遇。他越这样劝，陆兵越不好意思，以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努力不够，刻苦不到家。陆兵只好跟自己较劲，干点成绩出来，不然对不起杨连长。
　　元旦到春节，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这期间，陆兵倒不是一个盼过年的人，却像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勇士。除了正常的工作外，杨连长经常监督陆兵给报社写稿。一般情况下，连队食堂就是陆兵的战场。熄灯之后，大多数战友上床休息，陆兵还要再工作两个小时，写上一至两篇稿件。不为什么，就为证明自己，为了杨连长的关心和叮咛。
　　沙组长提干了，鲁汉不忘及时告诉陆兵。他让陆兵给沙组长打电话祝贺一下。
　　鲁汉说：＂知道沙组长的秘密武器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陆兵如实相告。
　　＂沙组长以前是当过炊事员，炒菜上有两手，他就是靠这个与上级和新闻单位的同志套上关系的。只要他去领导和老师家，必先到厨房给人家露一手，就这招，攀上关系了，与领导教师们的家属也拉近了感情，常来常往，一举多得。＂
　　＂想不到沙组长还有这一手。＂陆兵想，到时一定得给沙组长打个电话表示祝贺，毕竟还有一份师生友谊，虽说不是十份准确，至少是＂师傅领进门＂的那种。
　　春节刚过，沙组长提干的命令就到了。提干对象要到军校学习培训一年，才能下达正式命令。沙组长说，按照军官服役条例规定，他提干后回来就是副连职干部，行政上二级科员。与现在的军衔比，有了质的不同。
　　这一走，沙组长最放心不下的是报道组的工作，鲁汉能接上报道组长的位置，毕竟还有些年轻。
　　也真巧，沙组长走后不到一个星期，在军区报纸的第四版，终于刊发了陆兵的第一篇＂处女作＂，好在稿子作者的署名，带上了部队的代号，让人一目了然。一个步兵团，能在军区报纸上见一篇稿件，立即会成为一则全团性的新闻，更重要的是团领导能注意到。
　　陆兵这天在训练场上练习正步，鲁汉打来电话说：＂接电话，有什么预感？＂
　　＂鲁班长，是不是我以后要称你鲁大组长了，是不是将来还要提升为鲁干事啊。＂
　　＂那倒谈不上，当个班长还行，本来就是你的班长。＂
　　＂鲁大班长，今天有何喜事。＂
　　鲁汉告诉陆兵，军区刊发了他的＂处女作＂，虽然是个＂豆腐块＂，问题却写得非常到位，团领导满意，地方领导也满意。稿件内容写的是地方拥军，让军人子女到当地最好学校就读的新闻。报社编辑说，作者有点政治头脑。
　　也正是因为这篇稿件，陆兵在离开报道组不到两个月，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战场＂。这次有点踌躇满志。
　　陆兵回来后，政治处郭主任专门找他和鲁汉谈了一次话，沙组长提干是喜事，对你们来说是压力，我是给团长政委立下了军令状，相信你们一定能扛起新闻报道这负担子，一定会干得更出色，记住全团官兵期盼着你们。
　　（五）
　　春天，是在陆兵与鲁汉的拼搏中来到的。他们就如两辆疾驰的＂战车＂，不停地奔跑，辛勤地耕耘。
　　基层新闻报道评比，主要看数量。全师六个团加上直属队，谁见稿件数量最多，谁就是新闻报道先进单位。沙组长在时，团里一直排名第一，大大小小的稿件一年能见五六十篇，这个成绩在全师首屈一指。
　　陆兵与鲁汉身上的担子，事关新闻报道能不能保住先进单位的问题。这事放谁身上，都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有丝毫懈怠。
　　不见了春天的草长，不闻了春天的花香。陆兵与鲁汉自动取消了节假日，拼了命，也要保第一。
　　陆兵不知不觉成了老兵，鲁汉服役到了第三年。讲资历，鲁汉的组长也就名副其实了。这期间，陆兵与鲁汉陆续在报纸上露脸，应了＂苦心人天不负＂的老话。报道组开始在全团官兵心中站住脚，大家对鲁汉的称呼是＂鲁大组长＂，陆兵自然也就升为班长。
　　报道组走了沙组长，换了鲁大组长。他认为，报道组不能少人气。四月份，鲁大组长开始大面积的跑面，全团的单位基本上被他跑了一遍。
　　鲁大组长怀有醉翁之意，把心思用在了寻找后备力量上。最后，他从六连和八连选来两名新兵，一个叫崔小明，一个叫王大军。当小明和大军恭恭敬敬喊班长时，陆兵发现自己是老同志了，多了一份传帮带的责任。
　　报道组有了人气。鲁大组长主持报道组的工作，陆兵当仁不让地坐上了＂第二把交椅＂。还是在原来铺着绿色桌布的长条桌上，开始＂爬格子＂的苦日子。鲁大组长加强力量的想法，使报道组出现了生机。
　　四月底，陆兵无意中放了一颗＂卫星＂，把新闻战线上的同行震了一把。那段时间陆兵认真研究了一些问题，发现军报在报道一个重大典型，根据团里学典型的情况，陆兵写了一篇学习典型的消息稿，通过先进的传真手段当天发往北京，没想到两天后就在军报头条位置上刊发了出来。
　　消息是陆兵在去连队采访时听到的，师里新闻干事打电话找到陆兵，向其道喜。集团军政委在报纸上批示，让新闻报道人员好好学习，还专门打电话到师里给予表扬。
　　一个业余报道员能上军报，还是头版头条，了不得。这样的收获，大大出乎陆兵的意料。
　　意料之外的事接连发生。陆兵是在极其亢奋的状态下，得知鲁汉报考军校的消息的。陆兵清醒后发现，鲁大组长调两个新兵进来，是为自己考军校埋下的＂伏笔＂。
　　由于工作细致，鲁大组长考军校的事，没费多大周折。这要得益于陆兵放出的那颗＂卫星＂，因为团领导觉得陆兵是个可造之才，有一定的培养前途。
　　一个月后，鲁大组长参加了全团组织的文化补习班。他这一走，陆兵成了报道组长。半年前，还是老中青的搭配，两个月就成了青一色。郭主任开玩笑说，报道组是一支年轻的队伍，也是最有活力的队伍。这话不假，陆兵多少有些担心。不要紧，三人拧成一股绳，能顶一个＂诸葛亮＂。
　　沙干事和鲁大组长在位的时候，大家各自为战，相处平安，现在应该怎么相处，陆兵怎么去当好这个组长，心里没谱。心里再没谱，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
　　战友情深
　　（六）
　　陆兵工作的相当吃力，好在有两个新兵相伴，报道组仍如以前，灯火通明，伏案疾书。
　　就这么一年多的光景，陆兵在那个十多平方米的房间，站稳了脚跟，陆兵自己都没想到。
　　人一动起来，时间就飞快。报道组渐入佳境，消息稿、通讯稿、言论、散文，开始开花结果，不能说天天有好消息，至少一两周要受到团领导和政治处领导的表扬。
　　报道组刚有起色，鲁汉结束全军统考，又回到了报道组。政治处领导安排他继续当报道员，报道组工作还是由陆兵负责。这样，比陆兵早一年兵的鲁汉，变成了陆兵的手下。
　　平日里，鲁汉像以前一样，照例采访写稿，只是变得少言寡语。这种情况，谁心里也不好受。陆兵依旧喊他班长，鲁汉不好意思：＂以后别叫班长了，名不正言不顺。＂
　　＂你永远是我的班长，工作上的事我们多商量。＂
　　＂你把咱们新闻队伍带好，我会支持你的工作。＂
　　如鲁汉所说，他对陆兵的工作相当支持。陆兵发现，从文化补习班回来，鲁汉有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鲁汉的信突然多了起来，是从驻地一所学校寄来的，字迹清秀，信厚厚的。再就是，鲁汉的外线电话突然多了起来，特别到了晚上，别人加班写稿，他却躲在值班室，抱住电话没完没了的聊天。
　　初步判断，鲁汉的行为叫＂挂钩＂，就是与驻地的女青年谈恋爱。部队控制越严，这样的事越多。鲁汉这样下去，肯定是很危险的，这种＂红灯＂闯不得。
　　八月份，向来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忧愁的季节。金榜题名的，喜不自胜。名落孙山的，心情沮丧。命运在那短短的几日，便转了一个弯，弯得让人措手不及。
　　鲁汉内心是很痛苦的。虽然以三分之差落榜，毕竟也是落榜了。大家极力地安慰他，好让他尽快走出糟糕的日子。他也就不爽了几日，便像常人一样，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样越没事似的，越让人觉得有点反常。
　　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波澜不惊。报道组几个人，在报社不间断的发稿，在全团很快出了名。
　　鲁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劲来，拼命采访写作的。好在他把功用在了写军事报道上，路子对头。
　　搞新闻报道的人，需要较强的悟性，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都少不了这点。鲁汉的悟性在于走捷径，像沙干事一样，报道提干。提干条件要看见稿数量，特别是军事报道的数量不够，就会大打折扣。
　　没有人不打自己的＂小算盘＂。鲁汉算计的是，要想弄成事，就像陆兵那样放＂卫星＂，否则事情没门。
　　鲁汉选择了两个突破口：一是写重大活动，二是写热门话题。前一项容易引起关注，后一项容易快速见报。这两点，又像赖班长一样，有点急功近利。
　　（七）
　　鲁汉的信不停地从驻地寄过来，他以为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没人知道，其实不尽然。
　　有了目标的人，是不甘平庸的。鲁汉有了提干的目标后，他捕捉新闻线索的嗅觉强烈起来。
　　冬天的驻地，出奇的寒冷。元旦过后，一场大雪降临。人民公园的溜冰湖上，结下一茬厚厚的冰层。溜冰现场有位团里的助理员，带着家属孩子一起看热闹。冰面上突然出现情况，一个男青年掉进冰窟里，现场群众立即实施救助。
　　回到团里后，这位助理员把看到的情况给鲁汉添枝加叶地描绘了一番，救人的雷锋却成了助理员本人。在鲁汉反复启发下，新闻变成了助理员跳水救人，岸上群众围观起哄，竟有人喊：＂大兵，救人了，快来看啊＂。
　　随后，以＂某某市人民公园出现耐人寻味一幕，危难之时雷锋相助，围观群众无动于衷＂为题的新闻稿，在一家中央级大报和几家省级报刊发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鲁汉这次出＂名＂了，是因为假新闻出的名。新闻背后的一个致命点是，驻地参加省里精神文明创建活动，已被列为先进单位上报。这样的负面新闻，无疑让驻地领导很恼火。情况核实后，竟是一则虚假新闻。地方要求部队严惩当事人，马上发表道歉声明。
　　那几天，政治处经常有地方的同志来访，矛头直指鲁汉。为多见一篇稿，为提干多一份胜算，鲁汉把事情闹大了，领导也没办法，不处理不行。
　　私下里，报道组三个人，都在为鲁汉的前途忧心。
　　郭主任说，现在看来，报道组是一个为全团争光的窗口，也是一个为全团惹事的地方，好的、差的全占了。
　　好事该来还来，那就是报道组写的稿件又发表了。这年报道任务早已超标完成，排在全师第一名已成定局。拿到第一，团里要给一个特别名额，为报道组长记功。
　　鲁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对团里评上先进单位没影响，给陆兵立功的事自然就黄了。鲁汉对陆兵说：＂真对不起，我把你也给耽误了，这事弄的，一万年也想不到。＂
　　陆兵安慰鲁汉：＂立功不立功没关系，放心吧。＂
　　鲁汉说，只要陆兵不与他计较就好，部队怎么处理他，他都不在乎。陆兵没必要跟他计较，又不需要转成非农业户口，也没有必要为以后考虑过多。
　　命运像是在捉弄鲁汉。很多人认为，捉弄鲁汉不是偶然。团里准备给鲁汉记大过处分，不然不好给地方的同志交待。处分还没有宣布，他又倒腾出一件事来。
　　临近年关，团部大门口来了一个女孩，指名要找鲁汉。鲁汉当时不在，她就直接找到了报道组。女孩说，她是鲁汉的未婚妻。恰巧政委路过报道组，上前一问，这还了得，竟敢在驻地谈恋爱，严重违纪，明知故犯。
　　团领导说，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怎么知错犯错，太不应该了。团党委研究，按除名处理，与退役老兵一起离队。
　　为防止鲁汉闹情绪出问题，报道组三个人轮流与他谈心。事已至此，鲁汉倒很平静，自己惹的祸，自己扛。
　　报道组三个人决定，集体去找政委为鲁汉求情，希望能使事情有所转机，至少可以为鲁汉减轻些负担，这是陆兵他们能够做的，也是最后一次帮鲁汉。
　　（八）
　　鲁汉最终按除名处理，随退役老兵一起离队。
　　他这一去杳无音讯。打工潮已经热了起来，凭着他的本事，找个饭碗不成问题。没有人为他的后路担忧，只是觉得他这几年兵当得太不值得了。
　　报道组的日子依旧。以至于陆兵认为，人世间缺少谁，地球都是照样转，工作照样有人干，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终总结时，团里的新闻报道工作在全师名列第一，不管是从数量上讲，还是从质量上说，都是响当当的。新闻报道表彰通报是与师党委全会文件同时下发的，陆兵被评为新闻报道先进个人。
　　政治处本想再给陆兵一个安慰奖。政委说，新闻报道成绩突出，报道组的问题也不小，将功抵过，不再追究。后来，给小明和大军每人一个团嘉奖。
　　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是部队的调整期。新闻线索相对少些，好让人们补充点营养。这年的雪姗姗来迟，没有往年的那么大，断断续续地下。
　　沙干事是在雪停后回到团里的。陆兵带着小明和大军到火车站接沙干事。沙干事比以前瘦了许多，军装更加合适，肩上的军士长牌子，已经换成了红肩章。
　　＂沙干事，欢迎你学成归来，我们都十分想念你。＂ 陆兵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小明和大军忙着帮沙干事拿东西。
　　＂鲁汉呢？＂沙干事问。
　　＂他出了点事，今年退伍了。＂ 陆兵心不在焉地应答着。
　　陆兵把沙干事拉到一旁，简单讲了鲁汉的事。沙干事不相信，咋会出这样的事。事情确实如此。
　　春节期间，陆兵除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想一下来年怎么办外，专门回了一趟老连队。
　　老连队还是老样子。除杨连长外，其他干部岗位的人全换了。指导员是机关保卫股干事下去的，三个排长是清一色的军校毕业学员，两个提干的排长被同时安排转业。
　　杨连长说，连队干部结构有了根本性的变化，除了自己外，都经过院校专业培训。司务长说，现在还没配副职，连队把我当干部用。司务长曾经给陆兵当过一段时间班长，彼此熟悉一些。
　　杨连长把几个干部叫来，就地取材，搞了六个菜，花生米、炒土豆、豆腐皮、猪蹄子、凉拌粉丝和火腿肠，外加两瓶＂杜康＂酒，待遇还不错，级别也不低。
　　杨连长主持，说了一段祝酒词，无非是过年了、感情了、感谢了，一圈下来，三两酒就下去了。
　　接着是指导员，先是跟陆兵喝酒，再是与连长、司务长喝，再与两个新排长喝，搞得很有层次。机关下来都这样，分层次，讲套路。
　　司务长敬酒时，话就稠了，可能是不经常讲话的原因。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只要连长指导员看得起我，让我怎么喝我怎么喝，以后还要靠各位的关照。不像是在劝酒，倒像是在求情，难道司务长们都这样。
　　两个新排长是一起敬酒的，戴眼镜的二排长说：＂陆组长，我们在报纸上见过你的大名，以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是闻其名见其人，我们还以为你是个资深新闻干事。这样吧，咱们南京一所军校，有个新闻系，针对你的专业，不妨试试。这杯酒敬你，祝你能够早日成功。＂
　　这个酒喝得痛快，因为陆兵知道了南京军校里，还有实现梦想的地方，因为他已经爱上了新闻工作。
　　那天陆兵喝醉了，多年没见过的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睁眼一看，外面已是冰雪的世界，像是换了人间。
　　（九）
　　春节过后，沙干事兼任报道组长，陆兵继续当报道员。报道组四个人，三层结构，沙干事是领导，陆兵自然是班长，小明和大军是新兵。好在小明和大军已经是很不错的报道员了，两个人开始崭露头角。
　　沙干事没几天就换上了中尉军衔，终于进入了人民解放军军官的行列。集团军命令下来的当天晚上，报道组的四个人又去了＂阿庆嫂＂。
　　＂阿庆嫂＂物是人非，换了个年轻的女老板。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沙干事点了六个菜，比以前的质量明显提高。
　　沙干事端起酒杯，已经有了干部的派头，情绪高涨地说：＂这杯酒，有三层意思，一是感谢，我离开报道组一年时间，大家干得都不错，感谢你们做出的贡献；二是想念，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十分想念大家，想念在报道组的时光；三是祝愿，希望大家都有一个好前程，陆班长今年可以报考南京的军校，小明、大军今年再上一个新台阶，成为新闻战线的得力骨干，就为这，我敬大家一杯，喝！＂
　　这酒不能不喝。放下酒杯，陆兵明显感觉到沙干事已经不是那个老大哥式的沙组长，而是相当一级的军官，拉开了级别。沙干事讲话有了套路后，还真是那么回事。
　　陆兵端起酒杯，带着小明和大军给沙干事敬酒：＂我们三个敬沙领导，今年一定好好干，为报道组争光！＂
　　这次陆兵没有喝多，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没底。小明和大军没有多少顾忌，一会与沙干事喝，一会与陆兵碰杯，这两个农村来的小伙子，人厚道，心眼少。
　　＂阿庆嫂＂聚会后，陆兵对沙干事多多少少有了看法，但又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沙干事还是那样的用功，但他与外界打交道的次数明显增多，跑得最勤的要数驻地的报社。驻地报社与团部相隔两公里，骑自行车方便得很。好几次，沙干事让陆兵给报社副刊一个叫李梅的女编辑送过稿，是沙干事写家事的散文。
　　与李梅交往的次数一多，沙干事的事情难免不被别人知道。宣传股里管文化的陈干事告诉陆兵，沙干事很早就与那个女编辑有来往，想与人家谈朋友，可女方不点头。
　　是的，沙干事是该成家的时候了，28岁再单身一人，是要引起多方关注的。谁帮他？只有报道组的同志帮他最合适，报道组也只有陆兵最合适。
　　帮沙干事之前，陆兵打算见一见李梅。很少写散文的陆兵，倾其全力写了篇《那年槐花开》。送给李梅时，发现她长得像电影明星张曼玉。怪不得如此清高。这样的女孩子，不嫁给军人，不太可惜了。
　　陆兵带着小明和大军，仔细分析了一下，李梅与沙干事爱情迟迟不得进展的原因，大致有这么几个：沙干事老家在农村，李梅是城市人，可能是李家父母不同意；沙干事快三十了，李梅才二十二，年轻相差大了点，可能是李梅有顾虑；李梅对沙干事不太了解，或者是两人的缘分还没有到。
　　怎么帮沙干事？小明和大军的想法是，三个人一起去找李梅谈谈，把沙干事好好给李梅介绍一下。这样李梅会怀疑行动的目的性，可靠系数不大。
　　陆兵的意思是，强攻不行，那就智取。小明和大军说，智取这个办法好，都是文化人，显得是档次。陆兵说，那就来个英雄救美，这样培养感情有基础。
　　观察一段时间，陆兵发现团部前面的马路，是李梅下班必经之地。李梅活动的规律一般是周五加夜班，回家的时间就很晚了。大家认为，经过团部门口西侧那段没有路灯的路段时，可以作为英雄救美的地点。
　　这天晚上加班后，小明以外出买零食为号，观察李梅的行迹。陆兵策划沙干事带着大军去跑步，时间点设在正好与李梅在黑暗路段相遇。在此之前，陆兵专门从老连队找来两个班长，换上便衣伺机＂作案＂。
　　沙干事不知是计，跑在前面，陆兵与大军故意慢下来，亲眼观看了一场英雄救美的传奇。正如所料，当沙干事大喝一声冲上前去的时候，两个＂流氓＂落荒而逃，李梅吓得不知所措，一下子瘫软在了沙干事温暖的怀抱里。
　　（十）
　　沙干事与李梅坠入了爱河，且如痴如醉。
　　进入四月，鲜花盛开。报道组的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发生着，小明去了师报道组，是沙干事推荐的。
　　沙干事已经不单单负责报道组了，还要兼顾宣传股的一些工作，他显得特别的忙。报道组的日常工作由陆兵来做。那段时间沙干事不停地跑连队，一边采访，一边选人。
　　没多久，沙干事选进来一个新兵，叫谢风波，是个中文专业的大学生。小谢到报道组后，陆兵成了老班长，大军成了小班长，人员搭配又成了老中青。
　　欢迎谢风波，陆兵他们去了＂阿庆嫂＂。点几个菜，喝几杯酒，交流交流感情。沙干事回来后，就没人喝多了。
　　沙干事说：＂这次我宣布一个重要消息，从明天开始，陆兵同志到文化补习班学习，准备参考今年的军校招生考试，这杯酒愿他早日金榜题名。＂
　　陆兵起初有一丝惊喜，转而非常的不安。喜在这是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不安在于自己是否能行。
　　沙干事看透了陆兵的心思，说：＂陆班长，凭你的实力，考军校是没问题的，一定能考上新闻系。＂沙干事向陆兵透露，其实这事他早已酝酿，只是没有及早告诉陆兵。原本师里要调陆兵过去的，沙干事担心他去了人生地不熟，错过了考试机会，专门找团领导反映，给陆兵留了个指标。
　　第二天上午，临去补习班之前，陆兵与股长和政治处主任告别。股长说：＂小陆，这两年表现很优秀，全股的同志感谢你，到了补习班要好好复习。＂郭主任说：＂这次考试机会难得，是你用实际行动争取的，希望你好好把握。＂
　　陆兵想，自己取得的每一点进步里，都有着组织的关心和领导的厚爱，像赖班长、杨连长、郭主任、沙干事……
　　经过两个月炼狱般的恶补，又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等待，那份寄托着希望和梦想的通知书，终于如期而至。
　　陆兵最后一次和沙干事、大军和小谢走进了＂阿庆嫂＂。这个把他们事业与感情凝聚在一起的小酒馆，经过一番装修，已经有些规模了。
　　人生逢知已，酒后吐真言。
　　沙干事说：＂咱们这个报道组，实际上是大熔炉中的小熔炉，能出好铁炼好钢。再好的钢铁，也需要自身的冶炼，否则难以成器。看看陆班长，功到垂成；想想鲁大汉，功亏一篑，这就是人生，小世界里的人生。＂
　　王大军说：＂报道组不是吃闲饭的地方，是一个火热的战场，是一个勇士奔跑的地方，只要你努力就会有所收获，其实我们更像一个大家庭，里面温暖如春。＂
　　谢风波说：＂军营中最具有挑战性的职业，就是新闻报道工作，它需要你不停的跋涉，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
　　那晚，报道组四个人都成了大散文家，像是在开一个欢庆胜利的朗诵酒会，有奔放的欢歌，有深情的吟诉。
　　第二天，陆兵告别曾经流下无数青春汗水的报道组，在沙干事、大军和小谢的目送下，坐上了远行的列车。隔着车窗，挥手告别，陆兵在那一刻突然泪流满面。
　　时光流转，岁月如歌。
　　一个十年过去了。
　　光玲，转业到驻地报社，任编辑部主任；
　　鲁汉，与那个女学生成了家，后下海经商；
　　崔小明，改行学驾驶，退伍后在运输公司开车；
　　王大军，转士官后，调至广州军区某部；
　　谢风波，暂时没有联系上；
　　陆兵，现在军区机关工作。
　　这就是那个年代，报道组几个战士的命运，有点始料未及，又有着历史的必然。
　　不知道，谁最应该为命运叹息？
　　是光玲，是鲁汉，是小明，还是大军和小谢？
　　陆兵一会觉得是，一会又觉得不全是。
　　陆兵想，要不，那就一起找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