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金瓶梅应伯爵的头脑与书童的头脑

　　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应伯爵的＂头脑＂
　　应伯爵的＂头脑＂，当是一百一的。在《金瓶梅》所有的人物中，就＂头脑＂而言，恐是无人能与他相匹。当然，在＂无耻＂＂下作＂＂龌龊＂＂丑陋＂诸方面，同样如此。
　　第三十四回，韩二（韩道国的弟弟）与王六儿（韩道国的妻子）通奸，被街坊邻居逮了个正着，并被捆到了铺子里，准备往县衙里送。
　　韩道国得知后，慌慌地来求应伯爵，请他在西门庆那里说好话，平息此事。说着，跪在地下。伯爵用手拉起来，说道：＂贤契，这些事儿，我不替你处？你取张纸儿写了个说帖儿，我如今同你到大官府里对他说。把一切闲话都丢开，你只说我常不在家，被街坊这伙光棍时常打砖掠瓦，欺负小人娘子。你兄弟韩二气忿不过，和他嚷乱，反被这伙人群住，揪采在地，乱行踢打，同拴在铺里。望大官府讨个帖儿对李老爹说，只不教你令正出官，管情见个分上就是了。＂
　　呵呵！瞧瞧应伯爵这＂头脑＂，轻轻几句话，便把一个＂叔嫂通奸＂的丑闻，说成了＂恶邻恶意滋事＂。性质瞬时就变了。
　　如此＂除恶安良＂的事儿，西门庆岂有不帮之理。
　　书童的＂头脑＂
　　第三十四回，应伯爵收了韩道国的好处，劝说西门庆把逮住韩二与王六儿通奸的几个无聊街坊从重治罪，并放掉韩二与王六儿。西门庆这样做了。
　　可是，那几个无聊街坊的家人，也拿着银子来求应伯爵，请他劝说西门庆把那几个无聊街坊也放掉。
　　这可让应伯爵为难了，不好意思再向西门庆开口了。但他的＂头脑＂，无与伦比，于是便转求书童。书童是西门庆的小厮兼男宠，且正当红。
　　应伯爵拉书童到僻静处，如此这般说了，并向袖中取出银子来，递与书童。书童打开看了，大小四锭零四块，说道：＂既是应二爹分上，教他再拿五两来，待小的替他说，还不知爹（西门庆）肯不肯。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小的虼蚤脸儿，好大面皮儿！实对二爹说，小的这银子，不独自一个使，还破些钞儿，转达知俺生哥的六娘（李瓶儿），绕个弯儿替他说，才了他此事。＂
　　由此，也可看出书童的＂头脑＂也非同小可：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他（西门庆）说了，他不依；今天我和他说，他会依？只能绕个弯。
　　其实书童最清楚，此时能和西门庆说上话的，只有李瓶儿。于是便置了金华酒、烧鸭等，带到李瓶儿的住处，来求李瓶儿帮忙说项。并对李瓶儿说：＂等爹问，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
　　李瓶儿养有＂玳瑁猫儿＂
　　第三十四回，书童来求李瓶儿说项时，只见＂李瓶儿在描金炕床上，舒着雪藕般玉腕儿，带着镀金镯钏子，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
　　由此可见，李瓶儿是喜欢猫的，李瓶儿的儿子官哥儿也是不怕猫的。
　　也由此可知，称潘金莲驯养雪狮子（猫）是为了吓死官哥儿的说法，是不可信的。甚至是荒诞的。也可以说是对潘金莲的一种诬陷。
　　李瓶儿能＂养猫＂，潘金莲为什么就不能＂养猫＂？
　　李瓶儿养猫，是为了逗孩子玩儿，而潘金莲养猫，则是为了逗自己玩。潘金莲属于典型的＂家庭妇女＂，平时没有任何营生，除了＂加个夜班＂，日子长了真的会很无聊。在我看来，她之所以养猫，就是想打发一些寂寞难耐的时光，她之所以用红布包上肉逗猫，恐还是觉得好玩儿。凡是养猫的人都会变着法逗猫玩儿。
　　潘金莲虽然嫉恨李瓶儿生了官哥儿，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是想借它吓死官哥儿的！其一，她没有那样恶毒；其二，她也没有那份先见之明。
　　官哥儿之所以因为雪狮子的扑抓受惊而死，本质是因缘巧合。官哥儿的病弱是最最根本的原因。而有人把官哥儿的死，归结为李瓶儿的疏于看护，在我看来，则属＂诛心之论＂。人家的孩子死了，你却说责任在她，还不＂诛心＂？
　　西门庆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第三十四回，西门庆回到家，走到书房内坐下。书童儿取了一盏茶来递上，西门庆呷了一口放下。因见他面带红色，便问：＂你那里吃酒来？＂这书童就向桌上砚台下取出一纸柬帖与西门庆瞧。说道：＂此是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小的这个柬帖，是花大舅那里送来，说车淡等事。那六娘教小的收着与爹瞧，因赏了小的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西门庆把帖观看，上写道：＂犯人车淡四名，乞青目。＂看了递与书童，吩咐：＂放下我书箧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书童一面接了，放在书箧内，又走在旁边侍立。
　　看官请注意，这个＂柬帖＂，明明是书童本人写的，偏谎称＂是花大舅那里送来＂的。纵然西门庆不认识花大舅的字，难道也认不得书童的笔迹？
　　此处，西门庆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也许西门庆心里明白，是借坡下驴，但有种＂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味道。当然，在那方小天地里，有权有势的西门庆，咋说咋有理！
　　平安儿也＂拱火＂
　　第三十四回，西门庆便让平安儿拿了灯笼去迎接潘金莲。迎到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轿子从南边来了。平安儿走向前，一把手拉住轿扛子，说道：＂小的来接娘来了。＂金莲就叫平安儿问道：＂你爹在家？是你爹使你来接我？谁使你来？＂平安道：＂是爹使我来？倒少倒少！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金莲道：＂你爹想必衙门里没来家？＂平安道：＂没来家？门外拜了人，从后晌就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催逼着拿灯笼来接娘，还早哩！＂金莲又问：＂你来时，你爹在那里？＂平安道：＂小的来时，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姐禀问了爹，才打发了小的来了。＂金莲听了，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冷笑骂道：＂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也罢了！＂
　　接着，平安儿又把书童转请李瓶儿求情西门庆，放掉＂车淡、管世宽、游守、郝贤＂等人一事，添油加醋地对潘金莲说了，金莲问道：＂（书童）在李瓶儿屋里吃酒，吃的多大回？＂平安儿道：＂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通红才出来。＂金莲道：＂你爹来家，就不说一句儿？＂平安道：＂爹也把牙粘住了，说什么！＂金莲骂道：＂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
　　这段文字的＂大旨＂，就是平安儿在给潘金莲＂拱火＂，不仅是挑拨潘金莲与李瓶儿的关系，更是给书童＂下蛊＂！
　　李瓶儿的＂沉默＂
　　第三十四回，潘金莲下了轿，先进到后边月娘房里，拜见月娘。拜毕，又到李娇儿、孟玉楼众人房里，都拜了。回到前边，打听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吃酒，径来拜李瓶儿。
　　李瓶儿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迎接，两个齐拜。说道：＂姐姐来家早！请坐，吃钟酒儿。＂教迎春：＂快拿座儿与你五娘坐。＂金莲道：＂今日我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说着，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道：＂好奴才，恁大胆，来家就不拜我拜儿。＂那金莲接过来道：＂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
　　书中写道：＂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讥讽李瓶儿，说他先和书童儿吃酒，然后又陪西门庆，岂不是双席儿？那西门庆怎晓的就里？＂
　　那西门庆或＂颟顸＂，或＂不明就里＂，自然没有听出潘金莲话里的话，可那李瓶儿听出来了吗？我想，就李瓶儿的人生阅历而言，或者说就＂谁有病谁知道＂这点儿来说，自然能听得出。
　　可是，尽管她能听得出来，但她能立时对潘金莲断喝一声：＂你休走！且把话儿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她能对西门庆哭诉，说潘金莲欺负她吗？也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选择沉默，故意装憨，装没听懂。
　　李瓶儿现在是做了母亲的人，一个做母亲的人，应该懂得隐忍。李瓶儿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