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西门庆自称"我的钧语" 第三十四回,韩二(韩道国的弟弟)与王六儿(韩道国的妻子)通奸,被街坊邻居逮了个正着,并被捆到了铺子里,准备往县衙里送。韩道国慌忙来求应伯爵去向西门庆求情,平息此事…… 西门庆听罢,便教玳安:"你外边快叫个答应的都头来。"不一时,叫了个穿青衣的节级来,在旁边伺候。西门庆叫近前吩咐:"你去牛皮街韩伙计住处,问是那牌那铺地方,对那保甲说,就称是我的钧语,吩咐把王氏实时与我放了,查出那几个光棍名字来,改了报帖,明日早解提刑院我衙门里听审。" 不瞒您说,当我看到西门庆自称"我的钧语"时,很是诧异:他怎么会这样说呢? "钧语",是对"对长官话语的敬称",怎么能自称? "钧语",相当于"令尊""高寿""光临"等,只能用于他人,不能用于自己。即不能说:"我的令尊","我高寿多少","我光临某某地"等。 还有一些谦辞,如"拙著""家父""寒舍"等,则只能用于自己,不能用于他人。即不能说:"你的拙著","你的家父","你的寒舍"等。 据我所知,周汝昌却经常说"我的拙著"。其实,"拙著"本来就是自己的,焉有"他人的拙著"之理?可谓"不通"。 据传说,央视某著名主持人,在一访谈节目与嘉宾寒暄时,欲问嘉宾父亲的近况,竟然说:"家父可好?"可谓"可笑"。 因此我一直在想,兰陵笑笑生为什么让西门庆自称"我的钧语"?思来想去,大概是想以此来谕示西门庆"没文化"吧?腹笥欠富,偏好转文!或当了"提刑千户",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西门庆的"书房" 当我听说西门庆有"书房"时,差点儿笑喷。似这样一个"武人""粗人",斗大的字可能不识半升,竟然也有"书房"? 我很好奇,一直想知道他的"书房"究竟啥样,终是粗心,不曾如愿。而近来,在读到第三十四回,才知了个大概齐。 其书房环境优雅:前后帘栊掩映,四面花竹阴森,周围摆设珍禽异兽,瑶草琪花,各极其盛。里面一明两暗,便是书房。 陈设考究:明间上下放着六把云南玛瑙漆减金钉藤丝垫矮矮东坡椅儿,两边挂四轴天青衢花绫裱白绫边名人的山水,一边一张螳螂蜻蜓脚一封书大理石心璧画的帮桌儿,桌儿上安放古铜炉、鎏金仙鹤,正面悬着"翡翠轩"三字。左右粉笺吊屏上写着一联:"风静槐阴清院宇,日长香篆散帘栊。" 里边书房内,地平上安着一张大理石黑漆缕金凉床,挂着青纱帐幔。两边彩漆描金书厨,盛的都是送礼的书帕、尺头,几席文具书籍堆满。绿纱窗下,安放一只黑漆琴桌,独独放着一张螺甸交椅。书箧内都是往来书柬拜帖,并送中秋礼物帐簿。 由此可知,西门庆书房里的书厨、书箧内,"盛的都是送礼的书帕、尺头"。尽管"几席文具书籍堆满",或也是摆摆样子,附庸风雅的。 由此可知,古今"暴发户",都是一个德行。 每人的"百十两银子" 第三十五回,逮住韩二与王六儿通奸的"车淡、管世宽、游守、郝贤"等四人,被西门庆放出来了,书中写道:"每人丢了百十两银子,落了两腿疮,再不敢妄生事了。" 我对此句很是疑惑:怎么是每人丢了"百十两银子"? 第三十四回明明写的是"每人拿十两银子来,共凑了四十两银子"啊! 每人是"十两"啊! 这是作者的疏漏,衍了一个"百"字?还是有意这样写?这里有什么深意吗?真的一时想不明白! 或许,车淡这四家除了打点应伯爵,还打点了夏提刑等。因为西门庆早到衙门,先退厅与夏提刑说:"此四人再三寻人情来说,教将就他。"夏提刑道:"也有人到学生那边,不好对长官说。既是这等,如今提出来,戒饬他一番,放了罢。" 实话实说,这车淡等四人,还真是"扯淡",闲的。本想看人笑话,却受了场无妄之灾。正如此回回前诗里这句所说的:"闲是闲非休要管。" 来安儿的"长舌头" 第三十五回,却说那日西门庆未来家时,书童儿在书房内叫来安儿扫地,将食盒揭了,把人家送的桌面上响糖与他吃。 那来安儿吃了给他的响糖,便应了一句俗语:"吃了人家的嘴软。"于是便说道:"书童哥,我有句话儿告你说。昨日俺平安哥接五娘轿子,在路上好不学舌,说哥的过犯。"书童问道:"他说我什么来?"来安儿道:"他说哥揽的人家几两银子,大胆买了酒肉,送在六娘房里,吃了半日出来。又在前边铺子里吃,不与他吃。又说你在书房里和爹干什么营生。"这书童不听便罢,听了暗记在心。 这来安儿确是个"长舌头",传闲话。结果,西门庆在书童的蛊惑下,狠狠地揍了平安一顿。 由此可见,西门府的小厮,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春梅的"火上浇油" 第三十五回,平安悄悄告诉潘金莲:西门庆正和书童儿在书房里关着门"干那事儿"呢! 于是,潘金莲便让春梅去叫西门庆到她屋里来一趟。 书中写道:"西门庆在里面听见裙子响,就知有人来,连忙推开小厮,走在床上睡着。那书童在桌上弄笔砚。春梅推门进来,见了西门庆,咂嘴儿说道:‘你们悄悄的在屋里把门儿关着,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然而当春梅死拉活拉地把西门庆拉到潘金莲的屋里后,金莲问:"他在前头做什么?"梅道:"他和小厮两个在书房里,把门儿插着,捏杀蝇子儿似的,知道干的什么茧儿!" 本来,春梅去叫西门庆时,书房门仅是"关着"的,而她对潘金莲说时,却说门是"插着"的。 "关着"和"插着",一字之差,性质迥异。 这,无疑是给潘金莲"火上浇油"。看起来,春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冯妈妈的"嘴" 第三十五回,西门庆见了王六儿(韩道国的老婆),心摇目荡,不能定止,便想勾搭。但又不便亲自登门,便想请媒婆冯妈妈作伐。 一日,西门庆来找冯妈妈,与了一两银子。说了一回话,见左右无人,悄悄在婆子耳边如此这般:"你闲了,到他那里取巧儿和他说,就说我上覆他,闲中我要到他那里坐半日,看他意何如?肯也不肯。"那婆子掩口哈哈笑道:"你老人家,坐家的女儿偷皮匠——逢着的就绱;一锹撅了个银娃娃——还要寻他娘母儿哩!夜晚些,等老身慢慢皮着脸对他说。爹,你还不知,这妇人他是咱后街宰牲口王屠的妹子,排行叫六姐,属蛇的,二十九岁了。虽是打扮的乔样,倒没见他输身。你老人家明日准来,等我问他讨个话来回你。" 冯妈妈此处所说的"倒没见他输身",是说"倒没见王六儿有什么不正当的性关系"。真真是媒婆的嘴啊。王六儿与韩二偷情的事,路人皆知了,这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媒婆,能不知道?可她偏是这等说。 其实,对这个王六儿,西门庆更是心知肚明,但他并不介意。 贲四的"笑话"与应伯爵的"曲解" 第三十五回,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贲四几个人行酒令作乐。轮到贲四时,他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于是说道:"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 贲四此处讲的"缺着行房",是"曲着行房"的意思。 此时应伯爵插言道:"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 应伯爵却将"缺着行房","曲解"成"缺个刑房",贲四想"补提"西门庆。 贲四听见他此言,唬的把脸通红了,说道:"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伯爵道:"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 那贲四在席上终是坐不住,去又不好去,如坐针毡相似。 应伯爵的"歪心眼" 任谁都知道,贲四说的这个笑话,肯定没有应伯爵所引申的这层意思。 贲四自然会为自己做辩解。但是,在伶牙俐齿的应伯爵面前,越辩越辩不清。 我想,西门庆自然也没有听出贲四笑话里的应伯爵所阐述的那层意思。这也可能西门庆比较单纯,没有应伯爵的那些脏心烂肺,故意为贲四罗织罪名。 然而,应伯爵为什么要"诬陷"贲四呢?其实书中已经写了: "且说应伯爵见贲四管工,在庄子上赚钱。明日又拿银子买向五皇亲房子,少说也有几两银子背公。行令之间,可可儿贲四不防头,说出这个笑话儿来,伯爵因此错他这一错,使他知道。贲四果然害怕,次日封了三两银子,亲到伯爵家磕头。伯爵反打张惊儿,说道:‘我没曾在你面上尽得心,何故行此事?’贲四道:‘小人一向缺礼,早晚只望二叔在老爹面前扶持一二,足感不尽。’伯爵于是把银子收了,待了一钟茶,打发贲四出门。拿银子到房中,与他娘子儿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 王六儿与其女儿的年龄差 第三十七回,王六儿(韩道国的老婆)的年龄,媒婆冯妈妈是"二十九岁"。 那么,韩爱姐(王六儿的女儿)的年龄多大呢? 前不久,西门庆想给东京太师老爷府里翟管家寻个小妾时,也是请冯妈妈帮的忙,冯妈妈所寻的,正是韩爱姐。冯妈妈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上写着:"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由此可知,韩爱姐的年龄是"十五岁"。 如此看来,王六儿与其女儿的年龄差仅有十四岁。 而在书中,武大也就三十来岁吧,他的女儿迎儿,已年方十二岁。西门庆不到三十岁,他的女儿西门大姐,已出嫁,估计约十五六岁。 看起来当时的人,多是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