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悦读三来子

　　大地菲芳 大地菲芳   前天
　　三 来 子
　　陆全润 ‖小说
　　第一章
　　初识三来子，是在1977年冬六安师专大礼堂里。高考阅卷语文大组会正在举行，专区教育局长李林主持会议，宣布语文大组组长由张副局长担任，下辖60个小组，每组三人。第一组组长，六安师专杨讲师；第二组组长，肥西山南中学汪珍美；第三组组长，是肥西中学陆全润。第二项议程：张组长朗读上、中、下三篇作文，请大家发表意见，给三篇作文打分，以此作为标准，然后各小组阅卷评分。杨讲师率先发言，他挥舞极左大棒，把三篇作文打得一无是处，统统打零分。礼堂里沉寂片刻，二组组长汪珍美说道：＂一来呢，恢复高考表明拨乱反正，教育走上正轨；二来呢，我们是来阅卷评分，为国家选拔人才，为高校输送合格新生的，过严过宽都有失公允；三来呢，我在农村中学工作，深知考生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和农家子弟，他们常年从事农业劳动，很不容易，我们应该体谅他们。因此，我认为那篇上等作文按百分制可打90分，作文满分50分可打45分左右；中等作文给60分，也就是30分左右；下等作文给8至12分，不打零分。＂杨组长立即反驳，嘲笑汪组长毫无衡文水平。我接着发言，我说：＂我非常赞赏杨组长的观点。＂杨组长立刻望着我笑。我接着说：＂听杨君一席话，胜教十年书。十年来我最苦恼最头疼的就是批改作文，又要打分，又要写眉批、总批，还要修改病句，纠正错别字，我教两班语文，一次作文就是120篇作文，120篇篇篇不一样，还没批改完，又要写下一篇作文，只得开夜车加班加点。现在好了，杨组长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决定把杨讲师的高论记录下来，抄写放大，贴到教室里，然后把学生作文统统打零分，两班的作文只要利用一节空堂课就可批改完，真是太痛快了。＂话音刚落，礼堂里爆发出哄堂大笑。杨组长立刻翻脸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并下逐客令，要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李林局长敲敲桌子，说道：＂杨组长请息怒。毛主席说过，‘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不让人说话总有一天要倒台’，我们今天主要是对这三篇作文评价打分，以便分小组阅卷时有个标准尺度，陆组长发言最好不要语带讽刺，不过列宁说过，‘我们是否废止讽刺呢？不是的，讽刺是需要的，它可以促使我们改正缺点和错误。’在座各位是我们请来阅卷的，谁也无权对谁下逐客令。我非常赞赏二组汪组长的发言，她的＂三来＂很有水平，既有宏观对国家大政方针的看法，又有微观对具体考生的体察，对于三篇作文的评分也很中肯。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大家就分小组开始阅卷评分吧。李林局长是参加过长征的红小鬼，毕业于抗大，建国后任中央马列学院（中央党校前身）教员，他拍板的事谁也不敢反对。阅卷顺利进行。
　　晚饭后，我走出校门，在大沙河的河滩上散步，汪珍美也在散步，我俩就结伴而走。忽然，她蹲下呕吐起来，捂着胸口说：＂好难受，你陪我上医院好吗？＂我说：＂好，医院在河对岸市区，我带你到我三姐家，让她帮你看看，她就在对岸的面粉厂。＂汪珍美问：＂你三姐是医生？＂我说：＂她是面粉厂的厂医。＂
　　＂那我们还是到医院去吧。＂
　　＂你可别瞧不起我三姐，她这个厂医的水平超过六安大医院的所有名医，因为她原来是省立医院名医，爱人是省交通厅汽车队司机，调到六安面粉厂当司机，她便要求随夫调到六安当厂医，省立医院不放她走，她说能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就不走，解决不了坚决走。＂
　　＂这样啊，那就让你姐姐看看吧。＂
　　我俩来到渡口，上了渡船，撑船的是一位体长、辫子长的大姑娘，迎接我们上了船，这时候汪珍美说：＂我好了，没事了，咱们回校吧。＂
　　我说：＂既然上船了，就过河让医生看看吧。＂
　　她说：＂好吧。＂她站立船头，放眼望去，金乌西坠，晚霞烧天，大沙河水被染成了胭脂色。她兴奋地唱起了山歌：
　　大沙河哟从门前过，
　　对岸住着小阿哥。
　　竹篙一点就太阳落，
　　阿妹心里泛情波。
　　我接口应和：
　　大沙河哟从梦里过，
　　河美水美风景多。
　　阿妹无心看风景，
　　撑船摆渡唱情歌。
　　撑船姑娘把长辫子一甩，三人合唱起来：
　　情歌赛过沙河水，
　　阿妹唱歌阿哥和。
　　妹是鲜花哥是叶，
　　红花绿叶相辅佐。
　　在快乐的歌声中，小船傍岸，我和汪珍美谢过船家上了岸，耳畔传来撑船姑娘的歌声：
　　情歌赛过沙河水，
　　好比春风暖心窝。
　　妹是鱼儿哥是水，
　　鱼儿和水难分割
　　......
　　第二章
　　一脚跨进三姐家，就看见两个六七岁的外甥女正站在椅子上刷锅洗碗，小手冻得象胡萝卜。我上前抱下两个孩子说：＂二舅帮你们洗吧。＂三姐说：＂二舅你放手，让他们洗，这是我规定的必修课，小孩子惯不得。＂又望了汪珍美一眼，问我：＂你怎么晚上来我家，还带个美女？＂
　　我说：＂这是我的同事，犯病了请你给看看。＂
　　三姐立即为她把脉，说：＂恭喜，你有喜了，妊娠反应，不碍事。＂又看我一眼：＂是你下的种吗？＂
　　＂你说什么呀？我们今天下午才刚认识。＂
　　＂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我把下午大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三姐笑道：＂三来子很有水平嘛。值得交友。＂说完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汪珍美＂。
　　＂嘿，真美，名副其实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赤，敷粉则太白......＂
　　＂三姐过誉了，三姐学医的，也读过《登徒子好色赋》吗？＂
　　＂我也爱读书啊。＂说完三姐起身去掏了一碟泡菜，对汪珍美说：＂嗜酸吧？尝尝我的泡菜。＂王珍美尝了泡菜连说好吃。三姐又递上一罐头瓶泡菜，说：＂这个带回去吃，吃完再来讨。＂汪珍美接过，道了谢，就要告辞。
　　三姐说：＂别走，既来之则安之，咱俩有缘，玩玩乐乐再说。＂说着从墙上摘下京胡，问：＂会唱京剧吗？＂＂会一点。＂
　　＂好，你和二弟来段《武家坡》或《四郎探母》，《坐宫》一折行吗？＂
　　＂那就唱《坐宫》一折。＂
　　我和汪珍美分别扮演杨延辉和铁扇公主。唱完了，三姐把京胡递给我，对汪说：＂咱俩合唱《玉堂春•起解》。＂唱完了，三姐又问：＂《红娘》选段会吗。＂＂会。＂
　　于是我演奏，她俩合唱：
　　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
　　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
　　风流不用千金买，
　　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了相思债，
　　一双情侣称心怀。
　　老夫人，把婚赖，
　　好姻缘无情被拆开。
　　你看小姐她终日愁眉黛，
　　那张生他病得骨瘦如柴。
　　不管那老夫人家法厉害，
　　我红娘成就他们鱼水和谐。
　　三姐唱腔宽厚圆润，汪珍美唱腔清丽嘹亮，真是珠联璧合。
　　三姐为我们沏上六安瓜片，拿出糕点零食边吃喝边聊天。两个小外甥女趴着门框，吮着手指张望，我向她俩招手，她俩不动。三姐说：＂别管她们。这是我的家规。我明确告诉孩子，老娘苦了半辈子，现在胃不好要少食多餐，这零食是我用工资买的，我供你们吃穿上学，已尽到责任了，想吃零食就好好学习，将来自己挣钱去买。＂说着给她俩一人一块蛋糕，＂今天看两位客人面子，破一次例。回屋学习，关上门，不要望嘴。＂
　　汪珍美说：＂三姐家教真严啊。＂
　　＂严？你问我二弟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七姊妹中，我最佩服三姐。她排行老四，父母一方面照顾上面俩姐一兄，希望早点把他们培养出来，又要关照后面的俩弟一妹，三姐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别人上学从家里带费用，三姐从家里带一块搓板一袋皂角上学，包洗10个单身教师的衣物，每月一个人收2元钱劳务费，一个月得20元，缴了学费生活费，还有节余为自己添置生活用品，回家还能为父亲买几包香烟。六年中学，五年大学，都是这样度过的。毕业分配到省立医院工作，别人都挑挑拣拣要去科室，她却主动当护士，一个月就升任门诊部护士长，六个月升任全院总护士长，然后到大内科普外科……一科一科实践，成了多专多能的名医。＂
　　王珍美感叹：＂真是可钦、可敬、可佩啊！＂
　　我接着说道：＂那年三姐夫被派往成都驻点，支援大西南建设，从成都运送物资到云南大理。三姐冲进交通厅厅长办公室说，支援大西南建设人人有责。派我家小崔去我完全支持。但你们不能把他派去就不管了，我上有婆婆，下有孩子要照顾，长期分居可不行。当时厅长回应说会考虑一年轮换一次。三姐就说，那好——请签个协议，具体哪年哪月哪日，轮换哪位司机换小崔，请写清楚然后签名盖章。当时厅长就有点尴尬，推脱说以后再商量决定。三姐毫不避让，说，以后你们升官调动了，我找谁去？我在这里等一小时拿协议书，一小时拿不到协议书，我立刻打电话叫小崔回来，丢掉公职，买一辆夏利跑出租车，收入不会比在职司机少。就这样逼着厅长签了协议。一年后姐夫回来了，领导报复把他调到六安面粉厂当司机。三姐立刻要求到面粉厂当厂医，许多人都说陆医生夫妻俩亏大了，三姐说交通厅司机和面粉厂司机实质是一样的，省立医院医生与面粉厂厂医实质也是一样的，都是医生，我不图虚名。＂
　　汪珍美听罢对三姐说：＂您太令人敬佩了，收我做个妹子吧。＂
　　＂行，我名菲字丽君，小名三毛，随你叫。＂
　　＂我叫你三姐好了。＂
　　＂那我就叫你三来子。＂三姐看看表说，＂九点半了，六安九点公交停运，渡船停摆，你们回不去了，在我这儿将就一宿吧。＂说着拉开沙发床，对我说：＂你到里屋跟你姐夫睡，我和三来子在客厅睡沙发床。＂
　　次日早上，我和汪珍美回师专阅卷，路上我唱道：
　　青杨柳树长得高，
　　我和干妹子是两棵苗。
　　干妹子好唻实在是好，
　　走起路来好像水上漂。
　　她喝道：＂打住——出了三姐家门我们就是同事，互称姓名，别授人以柄让人说闲话。我已打报告要求到你们学校去，县局已经批准。校长正在物色替换我的人，一旦物色到，就放我走。＂
　　第三章
　　阅卷工作结束，我返校不久，汪珍美就调来了。正赶上第一次百分之四十评优提级涨工资。各教研组按比例评议该评优提级涨工资的人选。
　　语文组评议会上，汪珍美第一个发言：＂评优提级涨工资，关键在评优。教师的优秀主要体现在教学实绩、教研成果、工作量三方面。我提议评选陆老师，一来他的教学实绩明摆着，他所教班级升学考试成绩学校有存档，不服的去查；二来他的教研成果最多，京、津、沪、广、苏、鲁、豫、皖等教育报刊上发表的论文也明摆着，特别是《北京教育》上的《挫折教育势在必行》和《上海教育》上的《班主任工作的辩证法》对全国教育，对所有班主任都有借鉴指导意义；三来他满工作量，教两班语文还任一个班班主任。＂
　　话音未落。大高个女教师汪林梅拍案而起，指着汪珍美破口大骂：＂你妈的屄，你调来才几天，不了解情况就胡言乱语。谁不知道我家母仁德二胡拉得嘣嘣响，不评他谁也别想评。＂众人举目四望，这才发现早已调到外单位的母仁德坐在角落里。
　　汪珍美也拍案而起，指着汪林梅针锋相对：＂骂人的话你带回去！如果会拉二胡也作为评选条件，那陆老师会13种乐器，是不是该评十三级？＂
　　汪林梅吐沫横飞：＂我就骂你，你妈的屄要你扯什么能，放什么屁？＂
　　汪珍美立刻与之对骂起来，骂着骂着还唱起了骂歌：
　　你妈门前一口塘，
　　一年四季水汪汪。
　　不摘菱角不栽藕
　　专养泥鳅五寸长。
　　汪林梅傻眼了，一捋袖子威胁道：＂我打死你这个婊子养的。＂
　　汪珍美立刻做了一个骑马蹲裆式，勾勾手指道：＂有种的放马过来。＂汪林梅立刻就被镇住了，只是不停地骂，不敢交手。
　　我站起来说：＂两位老师别吵了，我弃权，我不参加评优提级涨工资。＂
　　张组长立刻说：＂既然陆老师弃权，两位汪老师就不要争吵了。我们组4个名额，我提议给汪林梅和母仁德一人一个名额，还有两个名额大家再议。＂
　　女教师王德文马上接口：＂我同意张组长意见，评选汪林梅和母仁德两位老师。＂
　　汪林梅紧跟着说：＂我同意评选张组长和王德文。＂
　　张组长说：＂好，评选结束，散会。＂
　　我走到岔路口，汪珍美追上来重重捣了我一拳，说道：＂到我家来一下。＂
　　我跟进她家，她唱道：
　　自从别兄转回乡，
　　朝朝暮暮思梁郎。
　　梁兄啊，我日出想到日西降，
　　晚来想到月照纱窗。
　　千想万想没想到，
　　你是扶不起的猪大肠。（《柳荫记》，后两句是改词）
　　＂我怎么是猪大肠了？＂
　　＂你怎么不是猪大肠？我力挺你，你非但不站在我这边，反而下软蛋弃权。你知不知道，汪林梅是枪打出头鸟，把评议对象引向只准评选他夫妻俩，自私霸道。最危险的是张组长，利用矛盾扶邪压正，坐收渔利。王德文是小人，拍马溜须，她和我同时调来的，却捞到好处。你为什么不敢站出来，用事实据理力争？你缺乏勇气。＂
　　我说：＂一级工资才六七块钱，我真看不上眼。我多写一篇文章，短的十几块，长的几十块钱。＂
　　她说：＂你这是堤内损失堤外补，阿Q的精神胜利法。你糊涂，这堤内就不该损失，这关系到是与非、正与邪的斗争。我听说数学组组长杜庆和首先声明，自己不参加评论，把评优名额让给其他同事，大家互相谦让，最后评出真正的优秀，老中青都有。特别是安师大刚分配来的何维礼，课教的好，发表了一篇论文，被评优提级涨工资。好了，算了，你不是爱读书吗？我家书多，你挑选吧。＂
　　她住两间房，外间两个大书柜排满了书，墙边纸箱装满了书，桌上灶台上都是书。
　　我挑选了十本书，准备写借条。她说：＂写什么借条？全送你，别说十本书，就是比生命还贵重的东西，我也愿意借给你。＂我大惊，想起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忙说：＂不敢，不敢！＂她笑道：＂我试探你的，证明你不但缺乏勇气，而且缺乏胆量。＂
　　她接着说：＂语文组这次评优提级涨工资，应了一句名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要站得正，行得直，敢于和不良倾向作斗争。实话告诉你，我爱人林义侠比你优秀潇洒，在安大读研，毕业即可分配回上海，我也会随夫调回上海工作。这里只是我的跳板。＂她又拿出一本用过的教材和一本备课笔记给我，说：＂这两样要还的，你把你用过的教材和备课笔记各拿一本我看看，咱俩互相学习。＂
　　我俩互换了备课笔记和语文教材。看后，她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向你学习，你做得太好了。＂
　　＂好在何处？＂
　　＂备课笔记写简案，很工整。教务处检查肯定满意。你的功夫全用在教材上，上课步骤、讲解内容全写在课本空白处，不够就补一片插页，上课拿本教材就行，非常方便实用。＂
　　＂你提我优点，我却要提你缺点。一来，你在备课笔记上写详案，上课时又拿课本又翻教案多麻烦。二来，你在备课笔记上又写诗又写文章提纲，领导检查会满意吗？三来，显得杂乱无章。我知道你是灵感来了及时记下的，譬如那首《赠张泽义》的诗就写得很好——‘白衣天使一裙钗，医院妇科掌帅牌……手术台上救危难，助产钳下接未来。’但你不该写在备课笔记上。我送你三个笔记本，分别写诗歌、散文、小说，放在抽屉里，随手拿出，不耽误你灵感。＂
　　我接过笔记本道谢告辞。
　　她又说：＂我还想问一件事，我每天到操场晨练，怎么没见你的身影？＂我向她解释我早上特别忙，又要代老婆打铃，又要煮早饭，又要督促我班住校生起床出操，又要督促两个孩子起床吃早饭去上小学和幼儿园，还要到黑市买高价粮，一点空都没有。
　　＂那你也不能不锻炼身体呀。＂
　　我告诉她，自己一般晚饭后到菜园里忙活，操场角落那块菜地就是我开垦的，各类瓜果蔬菜都有，欢迎来采摘品尝。
　　＂我不要，被人看见就有瓜田李下之嫌，哪天我可以去参观参观，但我告诉你，生产劳动不能代替体育锻炼。＂
　　第四章
　　一天晚饭后，我到菜园去除草浇水，玉米和高粱已经抽穗，黄瓜、豇豆、扁豆的藤蔓攀援其上，犹如青纱帐。我在里面能看到操场，外面人却看不见我。
　　这时，一男一女分别从东西两头走进操场跑道，迎面而行。近了，我看清女的是汪珍美，男的是年轻体育教师王浅河。两个人迎面交错的时候，并没有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而是互不相让的顶撞起来，年轻的王老师被汪老师一拐肘撞得连连后退了四五步，怒道：＂你干什么＂？
　　汪珍美反问道：＂我倒想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王老师更火了，＂我要吃你豆腐。＂
　　汪老师冷笑道：＂一来你有眼不识泰山，二来你不自量力，三来你想吃我豆腐，只怕烫坏了嘴，打折了腿。＂
　　王老师怒不可遏，也不搭话，一个饿虎扑食扑过来。汪老师闪身避开，就势抓住他一只胳膊，一个大背把他掼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上，滑落下来一动不动。汪珍美转身对着菜园子喝道：＂里面的人给我出来＂。王浅河听了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我走出菜园说：＂你下手太重了吧？＂
　　＂嘁，你怎么尽看表象不看实质？你想啊——我与他素昧平生，向无瓜葛，他为什么向我挑衅？是大脑简单，受张组长唆使，充当急先锋对我实施火力侦察。我若手下留情，接下来会有许多麻烦找上门来。我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不信的话，你明天观察张组长他们的表现就明白了。＂
　　果然，第二天张组长见了汪珍美点头哈腰，异常客气。汪林梅则讪讪走开，敬而远之。和汪珍美同住女生宿舍小院里的王德文找来泥瓦匠和木匠，把自己家另开一道后门，在女生宿舍的围墙也另开一道门，她这是怕汪珍美＂关门打狗＂。我明白了，心术不正者，其实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
　　第五章
　　汪珍美的肚子渐渐大了，她挺着大肚子照常上班、上课、做班主任工作。就连组内教师轮流值日，打扫办公室，到厨房冲开水，我想帮忙，她也不许，说：＂这是我的事，不劳驾你。＂
　　我私下里劝她早点请产假，住到医院比较安全。她笑道：＂你看问题又不深入了。其实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学校里。我照常上班工作，说明我身体很好。一来，我的老底很强，我是华东师大校运会三铁（铁饼、铅球、标枪）冠军，还是上海业余跆拳道五段；二来我当班主任，学生都很爱戴，我每晚有两个女生陪伴我，等于我有两个卫士保护；三来还有你夫妻俩的关照，说到你爱人，她也受到三来子的影响，她不准你和其他女教师来往，唯独我是例外，我就问她为什么？你妻子回答我说，一来我是上海佬，你是乡巴佬，这两个佬绝对搞不到一起；二来我家小林比你学历高，比你优秀，我不会舍弃鲜花去抓狗尾巴草；三来她最佩服六安三姐，我和三姐相似，所以她佩服我。＂
　　她接着说：＂如果我一个人住到病房。小林正准备毕业考试，准备论文答辩，还要经常回上海落实接收单位，不能陪护我。如果有坏人入侵，我反而危险。再说，我在山南中学教书时，亲眼见许多农妇临盆前照常在田间劳作，生产时反而很顺利。我可不是那种娇小姐。＂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陪伴汪老师的学生慌慌张张跑到我家，说：＂汪老师说她可能要生了，麻烦您去接张医生来。＂妻子听了赶紧催促：＂我马上到汪老师家去，你快去接张医生，跑快点。＂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街过巷奔到张医生家，又借用张医生家的自行车，带着张医生奔去医院拿了药箱器械，再一路疾驰返回学校，直扑女生宿舍小院。
　　一个女生正在院门口着急张望，看到我们立刻冲上来,＂快！快！汪老师已经自己跪在地上生孩子了。＂张医生跳下车奔进屋内，我候在门外没一会，就听到孩子响亮的＂哇哇＂声。过了十来分钟，张医生叫我进去，说：＂行医几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刚强的产妇，自己跪在地上把孩子生下来了。现在好了，母女平安。＂汪老师已经躺在床上，身旁放着包裹好的女婴，汪老师望着我笑笑。妻子说：＂刚才真是要吓死我了，你回家照看孩子，我在这陪汪老师。＂
　　回家后，我杀了一只母鸡，炖了鸡汤给汪老师送去。
　　两天后，林义侠来到我家，他颀长、笔挺、英俊，却木讷寡言，只是一个劲地感谢。
　　一年后的一个星期日，我应邀在合工大成人教育大专班授课。汪珍美调回上海，在她丈夫任教的上海工业大学附中任教。后来收到她的来信：＂临行匆草，未及面辞，望多保重。特赠先贤三句名言以共勉：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二、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日前三姐来电：听说你身体不好，到我家来疗养吧。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另有暖巢。我回迁住上大房子，三室两厅一厨双卫大阳台。我和你姐夫住一室，还有两室空着，你来住一室，叫三来子来住一室。要出游，我开车带你们，想到哪玩就到哪玩。
　　我电告三来子，她回电：一来我家老林身体不好，需要我照顾；二来我外孙女正备战高考，需要我辅导；三来我已届＂不留宿＂之龄，所以不去了，谢谢三姐。
　　我转告三姐，三姐说：＂三来子不来，你来＂。
　　作者简介
　　作者陆全润,安徽省合肥市肥西一中高级教师 。安徽省杂文学会会员。 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 。本刊发表的其散文作品《爱石斋记》，在中国作家协会组织的征文比赛中获三等奖。本刊发表的其小说作品《文苑1栋101号》在中国作家网原创小说栏目刊出。
　　2019年6月，在民革中央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出版了文集《在时光里沉吟》，受到读者好评。
　　陆全润文集《在时光里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