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走亲戚的记忆

　　图文/罗雁广
　　我的记忆中，小时候＂走亲戚＂最多的是去姥娘家。大约是从五、六岁记事起，母亲便带我去姥娘家。每次知道要去，我都会着实兴奋上两、三天，还要缠着母亲事先取出要穿的新衣服，睡觉前放在枕头边，然后满怀着期待和喜悦，慢慢地进入甜甜的梦乡。
　　姥娘家在我村东南方向三公里的贾村。我们属于邢台威县，姥娘家属于邢台临西县。母亲自年轻时就是好体格，下地干活从来不输男劳力，出门走几里路更是不在话下。因此，那时随母亲去姥娘家大都是步行前往。母亲本来偏爱小我两岁的弟弟，但弟弟比我乖巧听话，而我比较顽皮淘气，放在家里让人不放心。因此，母亲每次回娘家一般都会带上我。
　　那时候的乡下没有污染，蓝蓝的天空上，游移着棉絮团般的大块儿云朵，田野里空气格外的清新，深吸一口便感觉五脏六腑都很通透。去姥娘家方向的土路比较顺畅，沿途四季都有风景，人在路上走，如入画廊中。春季里，田野中片片青菜吐绿、各色野花竞相争艳，树上的小鸟喳喳欢闹，不知名的昆虫也轻轻吟唱着；夏、秋两季满眼都是绿色的庄稼或即将成熟的果实；冬季有时是踏着白茫茫积雪，脚上家做布面棉鞋，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声，听着很悦耳，有时偶遇路面一小片冰壳，我还会调皮的滑上几步，所以，一路走着并不觉得单调。母亲有一副让人羡慕的好嗓子，虽没上过学，但记忆力却好的惊人，看戏时听上两遍，就能把戏词基本记下来。一路上，母亲随意哼唱上几句《秦香莲》或《花为媒》等唱段，就感觉比收音机里放的还好听。
　　姥娘家是个九口人的大家庭，有四个舅舅，两个姨。其中四舅、小姨和我年龄相仿，四舅比我大一岁，小姨比我小两岁。四个舅舅中，大舅吹啦弹唱样样精通。二舅会铸造，铁艺活做的好。三舅会气功，可以说是江湖人士。四舅爱写爱画，很有艺术天赋，同龄人的缘故，那时我最爱和四舅一块玩。他带我下河游泳逮鱼，地里挖地老鼠窝，树上捉蝉知了，每次去贾村自然玩的尽兴。都赖着不走，总要跟四舅多玩上几天。
　　姥娘对她的女儿和外甥都很疼爱。每次我们去时，都会专门做点好吃的给我和母亲吃。那时候因为人口多，姥娘家生活过得也很苦，吃的主要是高粱面、红薯面，很少见到油腥味，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喝一碗玉米面糊糊，就是很奢侈了。那时候老姥娘还在，每次去贾村，都会看到老姥娘，坐在院内杏树下纺棉花。看到我就爱逗我几句:＂外甥是姥娘门上的狗，吃饱喝足刁点走，咋着？又想俺家的杏了老罗＂。说起这颗杏树，也真是够大，整个院子都被它遮盖，春天到了，满院子杏花格外鲜艳，芳香扑鼻；夏天时，遮挡太阳照射，使院里非常阴凉。每年会长很多杏，又大又甜，上树摘杏吃可是当初最开心最美味的享受了，至今让我还难以忘怀！
　　姥爷平时不苟言笑，小孩子们大都有些怕他，但老人家对我很特殊，每次都会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小盒子，里面有糖果和花生，让我美美吃上几个。对于那个年代的小孩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最好的美味了。
　　说起儿时住姥娘家不想走，其中还有一段趣事。记得是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的秋天，因为老是住在姥娘家，学习一直跟不上，父亲很是着急，就去接我，我是百般不情愿地上了自行车，当父亲骑车驼我到潘店一条小路上，观察两旁全是青纱帐，在父亲不注意时，跳下车钻进了茫茫的玉米地里，又返回了贾村。父亲因此生气，还罕有地打了我一顿。
　　到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就常常自己去姥娘家。那时更多的还是步行，当时家中唯一一辆＂大永久＂自行车，因为父亲在枣园教书，基本上我们是骑不上的。过年时，我们会拎着母亲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去贾村拜年，我住上几天回返时，姥娘、舅舅、姨、会往我口袋或篮子里，塞进不少好吃的。因为没有钱，所谓好吃的，无非就是带几个黑面包子，过冬的红薯、腌制的老咸菜等。细心的大姨还会带上她自己亲手为我做的布鞋和鞋垫。除了姥娘家以外，我和弟妹们还去姑姑家＂走亲戚＂。去四姑家多些。姑父是村里有名的老师，种花生能手。每年秋季花生长成时，四姑和姑父都要托人稍信让我去她家里吃花生，有时秋季农忙时家里人手不够，也会叫我们这些小孩子，去帮着干些诸如拾花生之类的零碎活儿。
　　后来，我入伍到了部队，又从部队转业到城市参加工作，到过国外和全国很多地方，但老家留给我的那份美好，是其它任何地方都不能替代的。在那个生活清贫、物质匮乏的年代，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走亲戚＂就是能吃到在自家难得吃上的好东西，就是能够一饱口福。因此，当年＂走亲戚＂的记忆大都会与＂吃＂这个字有关，对于平时生活在偏僻闭塞小村子的每个人来说，＂走亲戚＂也是感受和了解外部世界的有效途径。在那个通讯还不发达时代，＂走亲戚＂还是亲朋间彼此沟通交流一种方式。现在开上汽车＂走亲戚＂，一天就能转上好几家，这些高效、便捷的交流和交往方式，与传统模式的＂走亲戚＂相比，总会让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能是缺少了当年的那份期待和喜悦之情，还有人与人之间那份最真挚、最朴素浓厚的情感吧。
　　每个人儿时的回忆都很多，但对于我和很多同龄人来说，＂走亲戚＂的记忆应该是深入骨髓的。每次回到老家，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寻着当年的足印，到村南那条曾经＂走亲戚＂必经之路上走走。如今，当年路两边的小杨树都已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两边的庄稼地一部分变成个人承包果园和宅基地，曾经的乡村土路也成为平坦坦的水泥路面，姥爷、姥娘、大姨也都去世多年。母亲当年强健的身影和美妙的歌声，再也觅不到了！
　　尽管物是人非，但母亲那充满慈爱的面容，那动听悦耳的声音，还有姥娘、姥爷、舅舅、姨、姑姑、姑父们那浓浓的亲情，以及＂走亲戚＂带给我的诸多温暖、幸福感觉和美好感受，已经深深印刻在我的心底，让我时时怀想，也是我梦中挥之不去的丝丝乡愁，是令自己终身都品味不尽的精神慰藉！
　　那些年，我们都很清贫！
　　那些年，我们都很快乐！
　　四舅和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