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村里的老碾盘

　　文：张宗龙
　　小时候我们村里有两盘碾，一盘在村东，一盘在村西。碾盘那时候可是我们那十里八村比较重要的生产生活工具，至今村西的那盘碾还安放在大队部的楼下，被村人保护完好，时不时还会响起吱吱扭扭的转动声。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吃的小麦面、玉米面、杂粮面都是超市买的精粉，平时也基本不用压碾了。但总有一些老人想念从前逝去的时光，也总有一些年轻人想体验一把过往的岁月，所以村西那盘承载了村人多少记忆的老碾还时常有人用一下，那在碾盘上不断滚动的碾子和吱吱呀呀的响声常常把村人带回从前的岁月。
　　碾子在碾盘上吱呀滚动，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就像我们的岁月，一年又一年，循环往复。碾盘见证了我们村人的生活变迁，象不离不弃的老者默默关爱着村庄的发展，有了碾的吱呀声，现代化的村庄才有了厚重的历史感，有了传承的苍桑感，让年老的村人记得住乡愁、回忆起往事，让年轻的后人寻得到来时根，看得见前方路。
　　村里的两盘碾是何时安在那儿的，又是谁打的，我没有问过村里的老人；村东的那盘碾是何时消失的，它又去了哪儿，我也没有专门打听过。我只记得从记事起，那碾就在那儿转动着，时常从天亮转到天黑，每天推它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碾盘上的食物变了一样又一样，唯有那骨碌碌转动的碾子围着碾盘圆心中的木柱子，不知疲倦地一圈又一圈地滚动着。我们家离村东的碾盘近，我常常是村东头那盘碾的常客。由于村里人多，排队压碾的多，村里人常常从黎明到傍黑，一拨一拨地在那儿排队等着。
　　我们老家是鲁班故里，能人巧匠多，现在在靠近界河镇政府西侧的河边建有鲁班公园，将各村废弃的老碾和碌碡都都征集了去做雕塑和广场，也别有一番情趣。但小时候这石碾可是每个村里的宝贝，村人谁也离不开它。直径两米多、二十多公分厚的圆圆的碾盘被一个直径小于它的石墩支撑起来，离地约有半米多高，从下看有点悬空的意味，那是方便压碾的人迈脚的；碾盘中间有一个圆孔固定着一个木头或铁的轴，用结实的四方木框固定一个打磨光滑的石碾子，套在轴心上，那是防止碾子跑偏的；在木框前后两侧留有杠眼，插上自家带的木杠，利用杠杆的原理，杠杆越长越省力，人就推着或拉着那个石碾子在碾盘上转圈。一圈圈下来，碾盘上的粮食就被压扁或压碎，压成你想要的样子，回家做成喷香的饭食。
　　那辗盘和石辗也许就是从我们村北马山的石塘坑里由大师傅们打磨成的，又平整又光滑，比其他村的品相要好，推起来省劲。我们村石匠多，打造这东西应该不费劲，但我小时候一直想不通，这么沉的碾盘和石碾是怎么被移到村里来的呢，要知道那时可没有吊车、拖车一类的机械化设备啊，应该完全靠肩扛人抬。每次看到这老碾，我都很佩服我们村人的勇猛和团结，也对它有了更深的情份，推起碾来就多了一些敬畏。
　　小时候的碾盘是村集体共有的财产，也是村人重要的生产工具。那时候农村人没处买面粉，到公社的粮店买白面要粮票呢，到村里的打面房里打面要花不少钱，一些老人还真有点舍不得，再说用碾压出来的东西更有味道，所以碾盘的作用对农村人的作用是非常大的。那时需要压的东西也多，芋头干、豆扁子、小麦、谷子，棒子，甚至辣椒、大蒜，都可以拿到碾上去压，老辈人说从前他们还常常在碾上压榆树皮充饥。
　　我家那时候生活艰苦，到碾上压得最多的是芋头干。从用箔围起来的囤里挖上一箢子芋头干，喷些水使之变软，待半干不湿的时候，拿到碾上压成细小的薄片，用来烧糊糊是最好喝的，甜丝丝的一包面，又撑饿又压渴。只有过年过节或家里来客了，母亲才会滋润一些麦子和豆子，让我拿到碾上压成麦糁子和豆扁子，回家放点青菜叶和盐，做成的咸糊糊香喷喷的，那麦糁的爽滑和豆扁的浓香交织起来，让人味口大开。小时候家里穷，麦子吃得少，这种好喝的咸糊糊是奢侈品，但唯其稀少才愈显珍贵，我们那时倒不觉得有多苦。
　　现在的孩子是很少有机会体会压碾的辛苦和乐趣的，他们大多不是在教室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其实也是很辛苦的。我们那时候八九岁才上学，但半大小子不吃十年闲饭，当我们七八岁正调皮的时候，就已经能帮大人干很多活了。平时我们除了拾粪、割草、拾麦，最常干的就是压碾。小小子有力气，但没技巧，我们一个人是压不成的，只能帮忙在前边拉着或推着，后边还是要大人掌舵才行，他们需要边推碾边用小刷帚扫着碾盘上的食物。扫得不及时，食物就容易滚到碾盘外，或跑到碾子的外侧，压不瓷实，粗细就不均。推碾要使匀劲，不能用蛮力，如果使蛮力使之飞跑，几圈下来就腿发酸手发软，没劲了。
　　村里的老辗盘是我们儿时的记忆，是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们的乡愁，它默默地守在那儿，见证着我们村里的兴盛衰落，记录着我们的生活从贫穷走向富裕。当辗盘吱呀响起来的时候，也是我们回忆过往、品味当下、憧憬未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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