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驾校生活

　　我的驾校生活
　　□吴波
　　每次开车走在城市道路上，红绿灯前堵堵停停，闲着无事，我都会看前面以及车旁一辆辆车，时常感叹：现在路上的车实在是太多了。我也经常看一些汽车后面的车贴，啥都有，幽默话语、调侃搞笑，很有意思。每当看到＂驾校除名、自学成才＂字样车贴时，我都会想到自己驾校学车的情景，然后倍感自豪：吴某人虽然不才，却也是＂科班出身＂，为淮安驾校行业中最早的也是最高的＂学府＂——黄河驾校＂毕业＂，我不只是有驾照，我可是还有正式＂毕业证书＂的！
　　20年前，新世纪初，普通家庭几乎没有汽车，电动自行车都很少，人们都还骑着自行车，谁也没敢想将来能开上自家的＂小跑车＂。学开车？不开大货车跑运输，不开大客车、公交车、出租车拉客人，也不是在单位给领导开车，学开车有什么用？
　　但是，我就是学了，还学了个大货B照。要问为啥子学啊，纯属没事找事，或者说为了炫耀，觉得学个开车，自己有了＂一技之长＂，神气。1998年我到镇江上大学，咱们可都是世纪之交的＂天之骄子＂，那时，大学生们也多少想多掌握些技能，在学校里努力学英语考了四级考六级的，很多；认真钻研计算机考证书的也不少，因为当时流行一句话：21世纪的人才有三项技能最重要：英语、计算机和驾照。话虽如此说，英语、计算机钻研的人的确很多，但学开车的，几乎没有。
　　我这个人，大学四年英语没学好，四级都没过；计算机也不行，打＂红警＂都不会，只会上网聊聊天打打字，在大学里＂钻研＂最多的就是打扑克牌＂跑得快＂，没天没夜和舍友二熊、老颜、丁峰等牌友切磋，四年下来，虽然输的很多、赢的太少，输了无数顿3块钱快餐，但是自诩打牌水平还是挺高的，至少＂研究生毕业＂水平。至于二熊、丁峰之＂赌徒＂，打牌专业＂博士毕业＂不为过。到了2001年，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想想自己还有一年要毕业了，咱学习实在是不行，远远做不了21世纪的人才，心里多少有些发慌。
　　恰好，暑假之前，母亲过五十岁生日，已经结婚了的姐姐和姐夫操持了母亲的生日酒席，收的礼金除去酒席费用，剩余3000多块钱。我这个儿子，不能为母亲分忧，却总想着花母亲的钱，我想到学开车拿个驾照，咱不就有了21世纪人才的一项技能了嘛！母亲这个人，从来不管是谁，只要你有求于她，她必然答应，我这个儿子要钱学开车，那就拿去学呗！当时，学开车、会开车的人还是不多的，咱家亲戚中，大舅当年在部队学的驾驶，三舅花钱学了开货车，其他没人会开车。但那时候，有条件或者有眼光的人，已经有了学开车的想法，驾校培训也稍微放开，社会上普通人学车也不算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了。我学开车，家里没有什么人反对，而且，姐夫的父亲刚从人武部退休，恰好去了公安部门下辖的黄河驾校（淮安市机动车驾驶员培训中心）发挥余热，搞食堂后勤，找了他帮忙，7月初，我顺利办了暂住证（上大学户口迁去镇江了，在淮阴我算是外地人）报上了名，学费优惠后，还要三千多块钱，在那个时候，算是一笔＂巨款＂。
　　当时的淮阴（后来＂三淮一体＂改名淮安）市区还很小，道路也狭窄，因为没有多少学车需求，也没有几家驾校，黄河驾校就算是淮安市区最大、最正规的驾校。黄河驾校位于水渡口广场东边三四公里的废黄河（今名古淮河）边，今天校址还在，就在洪福小区北大同路边。这里是一处封闭驾校场地，也是驾考考场，规模很大，里面道路很长，练习场地很宽敞，条件很优越，跟今天一些小驾校相比，绝对是淮安驾校中的最高学府——＂清华北大＂。
　　当时，学开小车C照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些需要开单位公车的人或者十分有钱的暴发户大老板；更多的是学大货B照，市场经济、商品流通，开货车跑运输在当时还是挺热火的，黄河驾校大货车教练车有二十来辆；学大客A照的也有，但也不多，那时淮安公交线路也少，客运也不需要那么多驾驶员。我这个人既然学车，肯定要学有用的，学开小车有啥用？最起码学个大货车吧？于是报名学了大货车。
　　黄河驾校的学员特别多，不止是淮安市区的人来学，淮安下辖各县的人也到这里来学，尤其是学习大货B照，县里都不具备条件，只能来市里黄河驾校学习；黄河驾校对学员采取准军事化封闭管理，学员吃住都在驾校内，宿舍管理也十分严格，连床上的被子都要像军人一样叠整齐；学员每天早上要按时起床，整队，出操，基本不允许外出，外出必须严格履行请假手续……这哪是学开车，纯粹就是当兵嘛？
　　不过，我是＂有关系＂的，特批可以＂走读＂，包括中午，我也不在驾校和师兄弟们一起吃饭，我到驾校南边三舅家吃饭，这都是为了省钱，吃住在驾校，还是需要不少生活花费的。说起师兄弟，咱们大货学员队学员十几位，年龄跨度比较大，大师兄年已四十，洪泽人，在老家一直开手扶拖拉机，从无驾照，现在想学大货车跑长途；二师兄也三十几了，盱眙人，一口方言，说话不大听得懂；有些人不大记得了，但记得最小一位年龄刚满18周岁，老淮安人，不上学了，来学大货车跟家里人跑运输，别看他年龄不大，人情世故、说话做事可比我们这样的大学生高强不少。说到大学生，一起学车的除了我还有一位，名叫＂娄金＂，个子不高，胖胖的，比我小一岁，在南京某个大学学医的，不知他学车为什么也要学＂大货＂，估计和我差不多，既然学了，就要学＂有用的＂，开大货车好歹还可能跑跑运输，学个小车有啥用？谁能想到今后各家都能开上私家车？
　　讲到车，就必须说说咱在黄河驾校学开的教练车。黄河驾校大货车教练车一半＂老解放＂，一半＂东风＂，我报名的时候，姐夫的父亲看我个子不高、人也瘦弱，学开大货车有点担心我转不动方向盘，本准备安排我去东风＂大嘴巴＂货车上去的，因为东风车子方向盘轻点，而且特别巧的是，我的亲堂哥吴少成原来是东风造纸厂开大货车的，东风造纸厂倒了，到黄河驾校成了大货车教练，他带的车子就是＂东风＂。当时我也很乐意，但是他那个学员队人员满了，实在加不进去人，我还是落到了＂老解放＂上。老解放，就是那绿色的、大鼻子的解放卡车，现在只能在电影里看到了。这些车可能是部队运输队淘汰掉的，就进入驾校成为教练车了。正好，我也喜欢＂老解放＂，那真是威武，曾经在淮阴道路上也看到过解放军开＂老解放＂，后面车斗绿色车棚里坐满解放军，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也能坐上老解放，甚至还要开它！
　　在驾校阶梯大教室理论学习几天，天天有教官讲，下面没人听，但是又不得不上；然后考试，是在机房电脑上考的，这对我而言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对于一些文化水平不高、年龄又较大的学员来说，就太难了。反正，我考试时，旁边坐的那位大叔，似乎就是有意安排在我旁边的，他老小声问我问题。我不到十分钟，做完了，干脆帮他把题目也给做了。时间还剩不少，交卷，都是90大几分。
　　终于上＂老解放＂了，咱们这支学员队，教练名叫王建华，大约50岁，个子比我还矮半个头，人一看就是很精明的，喜欢抽烟，教练水平的确很是厉害，不时在我们面前露一手。＂老解放＂打不着火时，是要手摇发动机的，跟拖拉机一样，他单手一摇，发着了，我们双手使劲转，就是发不着；我们换挡要使劲踩离合器，用力拖拽档杆，他开车速度快时偶尔会秀一下不踩离合直接换挡，很神气，然后教训、告诫我们：你们必须踩两脚离合摘挡挂挡。他训学员可真是像训孙子一样，尤其是对我们几个头二十岁毛头小伙子，对大师兄要客气不少。当教练烟是绝对不少抽的，学员们每天备着烟，不时递上一根，他带着墨镜,坐在副驾驶教练座位上，脚下副刹车，手上夹着烟，送到嘴边吸一口，吐出烟圈，一副享受模样。
　　我上学从来不是个好学生，学开车，也不算是个优秀学员，学开这老解放，除了起初的新鲜激动，下面的时光就是煎熬：方向盘大且重，练倒库移库，两进两退，每次都是拼了全身力气把方向盘打到死，再迅速回到头，一天练几趟，酸痛难忍，连续练下来好多天，才渐渐能够承受；坡道起步，我是每到坡上刹车一踩，忘了离合，直接熄火，一慌，松刹车，车后溜，被打，被骂；上路跑，我也不省事。有一回过环岛，我一紧张，油门当着刹车，车子立马窜起来，我又是一慌张，方向盘同时猛打，老解放跐溜就上了路牙子直奔沟里去了！王教练本来是坐在那儿吹风放松享受呢，因为我们都练了二十来天，基本上五档跑60公里时速没啥问题了；好在他毕竟是老甲鱼老江湖，反应还是足够快，千钧一发时刻，踩住了副刹车，车后一车人颠得还没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教练一巴掌扇在后脑勺，差点没把我打晕过去，其实我自己早已经吓傻了，半天没清醒过来。
　　就这样，我们练了30来天，终于可以＂出师＂了。八月二十几号考试，倒库移库，咱们班学员都是一把就过，能把那么庞大的老解放那么自如地从一个库移到另一个库，你自己都感觉自豪；路考，车还是这辆老解放，副驾驶上坐着警察考官，我是被＂打过招呼＂的，但是依然紧张，好在技术练得还是不错的，发车，起步，挂挡，驾驶，转向灯、过环岛，坡道起步，咱都操作得十分顺溜；到了直路上，车子加档，上到五档，六十多公里的速度，窗外风吹得呼呼的，真是舒畅，心里有些得意；此时，快到路口，考官命令：右转！得令，转向灯一打，一把方向盘，很轻松，拐了过来；立马听到考官指令：靠边停车！得令，右转向灯一打，踩刹车，稳稳停下。我一脸得意，只听考官说：这里路口，能停车吗？哎呀，的确不能停，红绿灯路口30米内不能停车！心里立马慌了，但听考官说：扣20分，80分。哈哈，咱还是考过去了！
　　考完，即将解散，一帮师兄弟共同学艺一个半月，整天在一起相处，能没有点感情吗？王教练虽然十分严厉又特好抽烟，但功不可没，同期练习的十几个＂大货＂学员班，不管是＂老解放＂还是＂东风＂，能全班学员都一次性考过的，极少极少。咱们在大师兄带领下凑钱买了两条烟送给他。此时此刻，肯定是要一起聚聚的，这不用我们安排，驾校食堂就统一安排聚餐了，咱们学员只管按照要求交钱即可。我带了傻瓜照相机，和王教练、师兄弟们在＂老解放＂前合了影，这是特别经历、难忘记忆！
　　我的驾照上签发日期是2001年9月3日，至今我驾校毕业已经整整20年了。我当时选择将驾照邮寄到镇江师专去。但是开学报到，十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收到，我有点担心着急，打了好些个电话查找，最后还是从镇江坐车回了趟淮安，自己跑到位于开发区深圳路上新建好的淮安邮政枢纽大楼找到了我人生的第一封快递：EMS文件袋，打开，里面有一本驾照，大货B照（今A2照），还有一本＂毕业证书＂（结业证书）：至今清楚地记得，落款盖着校长的章：仲波。
　　作者简介：吴波，男，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教学工作之余，热爱文字写作，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数十篇文章收录进各级各类书集，逾百次在市级以上征文中获奖。2017年9月，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由团结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2020年10月文集《清江浦家常饮食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