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玲大院阳光灿烂的日子（一）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住的王家墩飞机场是原空军19师的驻地，我老爸告诉我飞机场有44平方公里，我们觉得那个机场老大了，王家墩机场是武汉空军的主站机场，按照术语说有三个对空的指挥系统台，一号台，包括内场的塔台加上指挥的塔台车，我们住的墩下面的灯光球场旁有机场的一号楼，我们经常去玩，因为机场的一些信息在那可以早知道，每周要放什么电影在值班室窗口外的一块小黑板上都提前写着，我们就可以早知道了。还有就是那经常写着明天飞行到南头或者北头的，指的就是塔台车和医护人员保障所要到的位置，飞机都是逆风起飞和降落，那些人员就要在逆风头待命，实施保障任务。
　　二号台是近距离导航台，是给飞机的罗盘指示地面信号的指挥系统。
　　三号台，他是一辆超大的汽车，坐在我们住的墩上一动不动，一根高高的天线竖在那，这台大汽车叫作呼叫定向台，是负责给飞机指出经纬度飞行航向的，甚至连飞机高度都能估算出来。东西南北的飞机是不能随便乱飞的，从武汉过时，都要通过武汉的四条空中走廊才能通过。
　　就是这辆大汽车，当年我们墩上的小孩子都爱在那玩，在那辆大汽车下钻来钻去，一次我家小妹跟别的小伙伴玩躲猫猫，自己不注意，在车下猛的抬头还把头上撞破了，鲜血直流的。
　　看过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凡是生活在部队大院过的孩子们都会觉得似曾相识，当年我们住的部队大院里的孩子们也是那样的一群吊儿郎当的样子，书包吊在脖子上，骑着一辆大破28车，文革时期最时髦就是穿着老爸的大军装，男孩子的裤子都是穿家里大人的军裤，裤裆恨不得掉到膝盖，因为文革时期，女孩子没有漂亮的衣服穿，也通通是蓝色、绿色一片，每人每年只有那可怜的十几尺布票。（军队唯一的特权就是军人干部有一点全国通用的布票）我们脚上当年最流行和最酷的，就是叫人从北京帮忙买来的黑色灯芯绒旁边各有一块松紧带的＂懒汉鞋＂。男孩子也分成两拨，还动不动就拍板砖，抡棍子，打群架，往往打得头破血流。女孩子有的就偷偷摸摸的谈恋爱，每人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电影和小说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编出来的，要不然好多影视剧怎么会怕打官司，而注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呢，可我们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却都是真实的经历，至今刻骨铭心。
　　飞行员们训练的各种器械王家墩机场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有大操场，那里飞行员训练的器械应有尽有，我们都会趁飞行员不训练的时候，在那旋转秋千和旋转滚轮上360°的转，胆小的女孩就在一边看着。操场一边有两个篮球场，湖北篮球队的曾经到机场来表演赛，女队员还跟机场的老飞打过比赛。操场边上有一个大的舞台，两边各有二根高高的电线杆，上面钉上大板子，每到过年过节，地方上来慰问解放军时就在那演出，那两快大板就是好像为了拉幕布用的，我大妹小时候跟猴似的，腿脚特利索，还没一转眼她就蹭蹭地几下子爬到顶上了。
　　我们住的墩是一个三面有路，一面荒坡的机场最高的地儿，＂墩＂的南面的一条路通到下面左面是个灯光设施齐备的球场，球场边上有一栋小白楼。每周的电影就是在那个灯光球场放，在那可以打篮球，路往右拐有卫生队和几排房子，那是是外训队住的地方，我曾经看到有越南、柬埔寨和阿尔巴尼亚的飞行员在那受训。有一年是一批黑人，听老爸说是刚果的，后来他们回国后，一个上尉当了政变的头，国家小的，一个上尉就可以政变，真是不得了。
　　＂ 墩＂下的西北面的一条路边有好多的鱼塘，我们有时在鱼塘边可以钓到小鱼，我老爸还下窩（WO四声）子钓黄鳝和老鳖。我们就经常在鱼塘边玩，抓小鱼，蝌蚪，拿着网子网蜻蜓什么的。
　　我们坐的台阶就是高干招待所门口的台阶在去机场跑道的路上有一个高干招待所，平时经常听老爸给我们讲他接专机的事，那里经常贵宾进出的，说中央的领导来了都住在高干招待所。在机场塔台的后面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房子，当年毛主席文革时期来机场视察时就住在那，看到机场有很多的地，就题了一句话：＂机场荒地很多,可以种粮食，可以种庄稼。＂后来在大操场那塑了一座水泥墙，上面用金色的字把毛主席的这句题字，镶在了那座水泥墙上，凡到大操场去的人，一眼就可以看见这座墙。小时候只觉得高干住的地方嘛，那一定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因为高干招待所的旁边就是机场的幼儿园，所以我们有机会就到高干招待所周围去玩，想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什么稀奇的事。那时飞行员吃饭的食堂叫＂六号灶＂，飞行员吃的都是大米和精粉白馒头，每顿饭后还给飞行员发不是水果罐头就是巧克力，那年月这些都是奢侈品，我们哪里能吃的上，只能听听来想象一下那美味。经常有高干专机和一些民航的大飞机降落，在他们吃过的纸袋里有剩下的漂亮的糖纸，我们没有那吃糖的口福，只能到跑道边上捡人家吃完扔掉的糖纸来玩，那糖纸都是玻璃纸的，用水洗一下，再夹到书里压着，过一阵子平了拿出来放到手心里，那糖纸会自动的翻卷，可神了。
　　曾经的家，已经破烂不堪了我家房子后面是＂墩＂的一个大斜坡，那个坡都快有45°了，小孩子们都喜欢在那从坡上往下骑着自行车，顺着斜坡冲刺，一直可以冲到一百多米远的大路那，路的左边是通讯营的养猪场，我们在那见识了杀猪，经常听到那猪猪可怜的嘶哑的嚎叫，似乎在叫着：＂别杀我＂。另一边是条沟，好几个孩子就觉得很刺激，骑着各自家里的一辆小永久自行车，往下破冲。有时前面有人躲闪不及的就连人带车翻到旁边的沟里去。还有一次学骑三轮车时，我也往那坡下冲，车速太快刹不住了，连车带人一起翻到沟里，把坐在车上的几个小孩也一起翻到沟里了，辛亏没有大碍，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墩＂的没路的一面是一些荒地，荒地的边上是机场的铁丝网，铁丝网边上有一条小路，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小路边有一片桃树林和机场的花圃，那铁丝网一直拉到机场的一门卫大门口，铁丝网外面是一条臭水沟，武汉人管他叫＂黄孝河＂。多年后我再去武汉的机场，已经看不到那条臭水河了，河被填平了被一些高楼大厦取代。我家住的第二排的下坡的那些荒地，家家都开点自留地，种点菜什么的，当年困难时我家还种了小麦，六三年我姥姥把小妹和小弟带回开封住了一个半月，回来我小妹就操着一口的开封话说：＂这是恁（nen）种的麦呀，恁种这（音 zhen，四声）些麦，恁吃得完？＂（河南人一定读得懂她的话音）听了她说的那话把我逗得，肚子都笑疼了，小孩子的口音真是变得太快了。
　　机场里的大桑树很多，我们和别的孩子就养点蚕玩，连我的中学同学都从铁丝网翻进来摘桑叶。我妹妹她们小的腿脚利索的孩子就经常爬上大桑树去摘桑叶，桑葚熟了的时候还采摘桑葚吃，甜甜的桑葚吃得满嘴紫红，跟抹了紫药水似的。蚕吐了丝后做茧，茧化成蛹后，困难时期我姥姥、妈妈和小妹她们都用油少炒一下吃那蚕蛹，据说那是高蛋白，她们吃那咕踊咕踊软不拉叽的蛹，就如同美国动画片《狮子王》里丁板和野猪彭彭给辛巴吃的那些软软的虫子后说的一样，味道还不错，我看着真恶心，我可从来一口都不尝，现在看到蚕蛹一盘子就要好几十。
　　到了春天里机场有很多的野苜蓿，构树棒棒，五月里有槐花，跑道上一下过雨，就会生出很多白白的蘑菇，那几年我们都逢到那季节就采摘来吃新鲜，绝对纯无公害的。过年去饭馆吃饭，有一道菜叫＂鸡蛋炒地皮＂，孩子们说没吃过就点了，但不知地皮是什么东西，＂地皮＂其实就是一种非常薄的像木耳一样的菌类，木耳是黑色的，地皮是发点绿色的，长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好吃，就是里面有点泥土和一些小草枝很不好洗。那时武汉机场的土跑道的停机坪旁，一下过雨，地上会生出很多的地皮，我们把它捡回家做菜吃，现在的餐桌上一盘子地皮菜就要十几块，真是年月不同，身价倍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