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口有座塔

　　2020年6月13日
　　我国第十五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
　　土著岷特别推出故乡那座塔
　　图文｜唐树勋
　　老家门口是有一座塔的。据屋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这座古塔至少有三百年。
　　三百年是一段多长的距离？在无数个深夜里我总在想，但我真的无法用时间去丈量那漫长而斑驳的岁月。
　　塔的正面是一条小溪，哗哗地响着从上游轻轻流下终日不曾歇过。小时候与玩伴们脱得精光趴在溪流里一泡就是一个中午，累了就倒在塔的阴影里睡觉。微凉的风非常舒服，塔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阳光下，青砖砌就的塔身古老的字体已经模糊不清，但却显得更加安稳，塔尖上的琉璃瓦发出金色的光。古塔像极了一位着了古装的智者，飘逸而优雅，似乎思考古往今来的过往。往东的侧面，是一字排开的老家房子。站在塔下望去，家乡的院落座北朝南。看上去，故乡的村落其实就是一只正在漂泊的小船的样子。
　　离开故乡那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想过故乡还有这个塔的存在，而尽管如此，它还是在我漂泊了多年之后走进我的视线，一如静止了一个世纪之后醒来，感觉到了一种刀刻般的疼痛一样。或者，有一束光芒从天空暗处投射过来，使人驻足而视。
　　是的，站立了三百年时间的塔，它一直守望着、记录我的故乡兴衰繁荣、祖祖辈辈生命轨迹还有我的童年往事。那些过往的一切皆为云烟，而这种执着的力量和体贴的温度已足够令人怀念和牵挂，抑或，从一种少年的无知再到知天命之年，从成长到老去，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在这样一种不可逆的过程中，是多么令人感叹，在时光无声流逝中故土亦更显苍桑。而我故乡的这座古塔仍山峰般矗立在山的一角，寂寞而坚定地守护那片净土和宁静的天空。
　　一种从来就不容置疑的传说总是在不经意间的午后时光里流出。很久以前的故乡距离其他村庄上百里，再往西行皆是大山深处，虎狼蛇虫到处都是，夜行的故乡人危险重重。尤为严重的是，一只白色的老狐狸盘踞在离老屋仅一里山路口与进入大山的交汇处兴风作浪。看样子这东西成精了！故乡人说。
　　传说成了精的老狐在子夜时分钻出山洞化成美女，潜入村民家中的卧房，轻伏壮年男子身上，男子则在梦里云雨交加，欲罢不能，口吐白沫，狐精则伸出长舌专门舔食男子口中白沫，食后从窗户跳出落地无声。一段时间村里男子个个无不面黄肌瘦，土地荒芜无人耕种，村人无不万分惊恐。
　　毕竟，故乡人是坚强的，并且以一种智慧的方式决定打造一座塔！并且还要在塔顶点上一盏灯！用塔镇住那千年狐妖，用灯照亮往来的路人，特别是在空旷寂寥的夜里。
　　用了多长时间将塔建成已经无法考证。经过岁月的打磨，这座高达五层的塔身直至今天仍然伟岸挺拔。两百年前那刻意地写下的＂圣旨＂二字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写就，今天仍然是那种硃红的颜色。我想建塔的过程应该庄严而神圣且颇具仪式感，更重要的是正义与邪恶较量的力量蕴含其中。在当时，天空应该是高远而辽阔，故乡人心中也应该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和向往。我在想，狐狸精怪应是得以镇住，故乡从塔建成之日起便安宁祥和，人们安居乐业，鸡犬相闻。应该还可以看见，在深夜里有一束光芒在远处亮着，那是塔顶上的灯光。
　　岁月蹉跎，桑田沧海。见证了故乡几代人生命轨迹的灯塔以宽容的胸怀容纳故乡人劳作的苦与乐，他们依次从塔下走过。在夜里，灯光照着他们朝着寻找幸福安宁的方向坚毅前行，他们无惧风雨，信念坚定，甚至可以想象灯塔下故乡人那古铜色的胸膛。那些狐精成为传说，灯塔最终成为故乡的一个标志性的符号。
　　在四季的轮回里，古塔默默注视着故乡的一切。春天有蝴蝶在塔下的草丛中翩翩起舞；夏天孩子们依旧在溪流里戏水，夜晚还有萤火虫飞翔；秋天在塔下远眺，是满目金黄的稻子，一阵风过来掀起层层稻浪；冬天塔身银装素裹，在寒夜里听老人再次讲起狐精故事，觉得狐精已经成仙就藏身于后山的某个洞里。
　　离开故乡那么久，在异乡的梦里醒来，感觉到了一种刀刻般的疼痛。梦里，有一束光芒从远方投射过来，使我驻足而视。是的，就是那座经历三百年风雨的故乡的灯塔。
　　作者：唐树勋，湖南永州人，在湘潭工作，喜欢阅读写作，摄影书法，养花种草，喜欢生活中美的一切事物。本文由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