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她妈妈又病了,此刻正在回家的火车上,她后悔暑假没有一直陪在妈妈的身边,她说:"这次我一定要等到妈妈完全康复,心情好了,再走一段路,好担心啊。妈妈可真不容易。呃,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一面劝我扬长而去,一面却浮现出她仿佛昨天告诉我的母亲和她的过去~ ""丫头,那个橱柜里的东西现在还不记得了?记不清马上问我啊。母亲走后,里面的东西都是你自己找的,别让别人乱翻。" "妈妈,你不会有事的,别瞎想了,你一定会有事的。别跟我说了,没必要。" 走在地上有些颤抖的橱柜里,妈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对女儿对每一个橱柜里的东西都嘀咕着,女儿呆呆地坐在炕上,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想母亲再不认识她,她更不想离开她… 大约三四个月前,有一天中午,她兴致勃勃地从学校往家跑,可没闻到熟悉的菜香味,走进屋内亲友自动让出的一条路看见,那是打着吊瓶面容憔悴的母亲,她走过来喊话,母亲不应,她伸手要去摇醒母亲,却被父亲制止,拖到了另一偏房。妈妈哭着问爸爸:"我妈妈怎么了?"怎么也不理睬我。"爸爸眼里满是焦急,但若无其事地说:"你妈没事,不用担心,吃上学去吧。"更厉害的是,她又大声质问:"骗我,你从县城回来了,还这么多人,"这时大舅家的两个嫂子进来,把父亲叫到里屋,她们哄着说:"你妈没事,就感冒了,你这样哭,还这么多人。"吃完饭就说罢,让扬扬吃完了上学,扬扬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一直记得妈妈对她和弟弟说的话:"你俩要听话,要不然妈妈也不稀罕你们。"也许,等到哥哥晚上回来,妈妈就好了,还是像以前一样,想着自己听话。她把两口筷子夹在一起吃,匆匆地赶回学校。 夜里回到家,亲友们已经散去,而母亲却还静静地躺着,"妈妈睡觉呢,不要打扰她""噢,爸爸,那个下午我妈说话了吗?" "妈妈,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哥哥骑车回来问候的声音,扬扬听到哥哥回来,立即冲了出去,"大哥回来了。""嗯。"哎,爸爸回来了吗?""嗯。在这里。但母亲不知怎么了"扬扬带着哭腔说。"哥哥一听到大步走进屋子,看见母亲躺在那里打着吊瓶,也感到十分震惊。 "你们两个在屋里,我去做饭。爸爸站起来说,等你妈醒了再说说话,别打搅她。哥哥点头。 不久,母亲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扬起去盖被子,转头发现母亲在看她,嘴角竟有些歪,"额...玉...额,想要吃什么?""妈,你说,要吃什么?"扬扬说:"妈妈,我爸爸去做饭了,一会儿再吃。" 饭菜做好了,扬扬端着一碗粥给妈妈喂,妈妈摇头,手指着粥"吃...""你们俩过来先吃吧,你们妈等着吃完才吃完。"尽管这位母亲的话并不完整,也不清楚,但扬扬感觉到她注视着哥哥和自己,比平时更加慈爱。扬扬迅速吃完想去喂妈妈,可不熟练的她却一把粥撒在母亲身上,母亲脸上只是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哥哥马上拿来抹布,父亲接过粥碗继续喂母亲,让扬扬和哥哥再吃些。 自那一天起,母亲的饮食、排便都需要父亲和兄妹打理,当时扬扬三年级,哥哥大伟初二。起初,是母亲对兄妹帮助她排便,她嘴里喊着兄妹听不懂时,眼见眼睛明显湿漉漉,但兄妹仍耐心地往前走。幸好,不到半个月时间,妈妈就能稍微有条不紊地说话了,原来她每次去哥哥帮忙排便时,都重复地说:「脏,脏,你们兄妹别来,别来……」 妈妈能说话了,也开始询问她的病情,扬扬也逐渐了解:妈妈应该是脑血管病了,因为家里没有电话,而且母亲突然晕倒呕吐发作,亲友发现后,没车的步行找人,有车的马上去找诊所大夫,因为家里没有电话,母亲突然晕倒了。而且患病的诱因很有可能是母亲最近过度劳累,以及由于家里两头可以卖掉买房子的大牛生病赔钱卖掉而产生的焦虑。爸爸竭力劝妈妈不要再着急,但同时也略有怨言:病了要多花钱啊!如今家中在诊所的所有医疗费用都是欠着的,如果需要再去医院检查,车费也需要再去和亲戚朋友借。妈妈不说话,只能无力地看着窗外。 大约一个月左右,妈妈都在炕上站不住了,一天哥哥放学回来,和母亲说:"妈妈,你试试站起来吧。""不行,我不敢。""妈,我扶你。"听完这话,哥哥已经站在炕上把妈妈抱起来,他让母亲慢慢地设法伸直腿,用力,将左脚迈向右脚……抱了几圈后,哥哥已气喘吁吁,母亲也是,但还是努力着。 以后每天妈妈都在炕上慢慢练习走路,到现在差不多四个月过去妈妈已经可以在地上行走了,可以去把以前放在柜子里的这些东西渐渐回想起来,为什么要说离开呢?这怎么可能?真的听之任之,甚至觉得妈妈有点无理。扬扬坐在炕上,眼泪啪啪啪啪地滴起来,她大叫妈妈不要再说了,她不记得,妈妈也不会离开她。妈妈停止说话,坐到炕上,说:"对不起你和你兄弟啊。""哪有啊,妈,你别瞎说了,一家人在一起不是件好事嘛。你们不是都没事吧,怎么就瞎说呢。" 扬扬害怕妈妈真的离开,开始暑假每天都陪在妈妈身边不出去,哥哥要上初三了,也比平时更加努力学习,不让妈妈烦心。神奇的事情终于在暑假结束了,妈妈开始像以前那样干活做事,过去的几个月仿佛是一场梦,妈妈恢复了正常。快乐生活重新开启扬扬。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月后,母亲因劳累再次病发,还好没有认识扬扬,再也不能走路,父亲带着母亲打车去医院检查,因为没那么多钱最终还是选择回家治疗,母亲这次很配合,再也没有说过消极的话。扬扬觉察到母亲变了,不再那么唠叨,不再那么管束自己的花销几近吝啬,家中此时可不宽裕,可母亲却坚持吃药,争取不让兄妹有任何不满足。而催兄妹学习的话语也发生了变化:"为了自己,好好学习,走出去。为母亲争一口气。人生要自己去。"对于不努力学习,已不再是批评或责备。妈妈这次好了,还是很努力地工作,不像以前那样在村里干得比男人快,可是母亲还是肯坚持不放弃,把活干得漂亮,让人称赞。 一年半后,哥哥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成了村里三个高中生中的一名,而扬扬的成绩也稳居班级第一。妈妈微笑着,说:"你们好好学习,能有能力上到什么程度,妈妈什么时候就给你们上。兄弟姐妹齐声回答说:"嗯,我知道了。""嗯,我知道了。"此时,已变得越来越开朗的母亲也向她们说出了她去年生病期间的两件兄妹都不知道的事情,第一:去年母亲病后,三姨去找占卜先生,发现母亲的寿命已到了,不能等到过年了,焦急地冲到扬扬家,才发现母亲在家跟母亲说了一句话,母亲失落地说:"好了,你先回去,别跟别人说话。"二:大舅还没进屋,就大吼大叫,怒气冲冲地喊:"老四,你怎么想的,你说什么啊,大哥?什么事?"母亲惊恐地问道,"就不说大伟了,他又高又大。您说扬扬有多大,您怎么能不让她读书,让她出去打工,这是什么体会?两个孩子学习都这么好,不是白瞎了?""啊,大哥,你说什么呢,他们都读书了,哪还在辍学呢!""外面的村子都发疯了。"不,大哥,兄弟姐妹都去上学了,我也一定不会让他们辍学的,他们什么时候能读书,我家一定是给他们上点书,谁还在那里瞎嚼舌根呢?""啊,额……"大舅有点抱歉地走了。这些事听得扬扬,只觉得亲人的冒失,更觉母亲不易,却又厌恶自己家一直是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实。 ""呜呜,这次我得和妈妈好好谈谈。上次我回来时觉得没什么事可做。我会照顾好她的。"扬扬在那边轻声哭泣,我安慰道:"你还有机会,回家好好照顾大娘,这样的哭闹和担心,不要把身体打垮。而且你这个不明早就到家了。只要你心里能舒服一点,你有什么觉着不对,想说什么就告诉我吧。" "我上次回来本想能坚持给妈妈做饭,好好照顾她。遗憾的是,我仍然很懒惰,妈妈从医院回来后,我只坚持了两天,就不愿意做了。由于以前有妈妈病那么重,不了解我的体会,所以我觉得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她说话不怎么好,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我,什么也不说,让我感到有点烦。连我做饭的时候,因为实习的地方出了问题,很慌乱,妈妈颤抖的过来帮我,我还说她来了,嫌她乱,怕她头再疼。可是我说得太气人,也不是那种在乎人的… 另一个时候,我和妈妈说,"我的嗓子有点不舒服耶,"妈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了我一眼。"扬扬,你省着点钱吧。""啊,我怎么一滴啦,也没有乱花一分钱啊?"我妈妈一脸沉默。可是我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让妈妈说出我的心里话来,妈妈就把我那天买的十几条打折香肠给拿出来,我跟她解释,她没多说。一天,她又对我说了一句类似的话,我有些激动地说:"你看,我大哥花的钱,我有他那比他少得多",我并没有太在意妈妈当时是什么表情,只是说:‘我这不能管你,我要是还能,我一定让你随便花。""你这不好好的吗?"如今我哥哥也是大学毕业了,我就算再去读研究生,那也挺快的。 我觉得自己的话还挺伤人的,我不知道妈妈这次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会不认识我,我真的很害怕。"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的!以前日子这么难得,你们不都挺过来了吗?" "嗯,也是。我觉得我们家虽然会有点挫折,但是也算是幸运的。您早睡吧,谢谢您陪我讲话,舒服多了。" 次日,我因有事忘记询问扬扬姑姑的病情,过一天给她打电话,问姑姑的情况,她似乎很平静地说:"我妈过世了。" 哦,额。" "我很好,别担心,你忙吧! 电话说完就挂了。 三天后,扬扬打电话来,哭着讲述了她回忆中母亲对她的嘱托和愧疚,在那段日子里,母亲说话不多,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着急、最真切的。 最后一次回家,妈妈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扬扬,妈妈对不起你和你哥哥啊。"她没有太在意这句话,因为妈妈当时可以走了可以说,她并没有感觉到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且还感觉到妈妈肯定是觉得自己把装修的钱要花去治疗心里有愧疚,但其实她倒也觉得无所谓。想不到她完全忽视了坚强母亲内心的挣扎… 那一天,扬扬还问过母亲,"是不是因为哥哥? 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刚生的病?你们的哥哥回来的时候真累极了!如今还是有病的,你可别气你哥啊。您的兄弟不轻松啊。"后来母亲也如是嘱咐扬扬,扬扬却觉得妈妈有些奇怪。而有一天她还突然像把秘密告诉一个秘密似的对扬扬说:"你盯着你爸点,我看他怎么样不好,给我挑药还能重复挑,这记性不好可得小心,可不能得病。" 「回去就快辞掉实习吧,你太累了,我知道干这个累,我一定不让你干。」母亲在最后那段时间没有再责怪女儿不用心学习,反而觉得女儿因为实习太累太累了! 扬扬渐渐回忆起,母亲或早已预料到这一切,或是早已被愧疚缠身,而她却浑然未觉,她总觉得母亲可以自食其果,她总是认为母亲是为了能更快地好起来,想去为家做更多的事情,才会把那半瓶降压药吃掉,母亲想去干点活儿,不想成为家庭的负担。 可是为什么现在扬扬才意识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