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我做了个梦,心情不大好。妈妈笑着问我:你梦见谁了?我说我梦见了爷爷。妈妈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 逝者已矣,生者无言。 爷爷去世之后的一个大年初一,爸爸默默地端一碗饺子,在新帖的门神前淋了一些汁水。这是古老的习俗,妈妈说那是也让门神过年吃饺子。之后他坐在厅堂上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妈妈说:别惹你爸爸啊,他想起了你爷爷。我想起了那个有着漂亮白胡须的老人,面容清瘦,身材高挑。 △ 关于童年和爷爷的记忆1.爷爷去世,给我留下巨大的遗憾和空洞 爷爷病重的一天,妈妈对我说:你去看看你爷爷吧,他病了。其实我从爸爸匆忙的脚步和默无言语的神情看得出来,爷爷这一次病得很重。但是以前我不敢想,也不敢去看望他,我对死亡有一种莫明的恐惧。那天,我去大伯家,院子里好多人在忙碌,有的人在锯木料,白花花的木屑洒满地面,有人匆忙地跑进跑出,但都是轻轻地说话,轻轻地走动。天气好像是阴天吧,压抑而且沉寂。 我走进屋里,爷爷半靠在床边,精神还好,只是瘦了好多。那一部长长的胡须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不出光泽。我默默坐在他的身边,心里着急想不出一句话。他说了要我好好学习的话。坐了一会,我就走了。那一次是永别。 △ 来不及道别,就已离开 一天早晨我和伙伴初中骑车放学回家,路过一条河边的时候,一个村上的叔叔骑车过来,说要去报丧,我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哭,和伙伴默默地骑车回家,一路上我们俩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拼命地骑车。我至今还记得那天阴冷的天气和呼啸的风。 爷爷下葬那天,我像个木偶一样做着各种仪式,穿孝衣,跪拜,跟在送葬的人流走向墓地。心里不知道悲喜,脸上没有泪痕。爸爸哭得涕泗横流,那沙哑的嗓音一直回荡在耳边。我哭不出来,只感到那一条路真长啊。墓地上麦苗青青,一个挖好的墓穴空空在那里显得萧索。 △ 凝重的背影 我跪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爷爷的照片,黑白的大照片上那个老人面容安详,双眼清澈,清瘦雍容。突然间人群骚动,有土块落地的声音,抬头观看,我才知道那黑的色的棺材已经缓缓被放进了墓穴中。铁锹飞扬,尘土弥漫。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人我永远也不会再见了,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不知不觉挂满脸上,只觉得心中一种莫名的空虚和茫然。那个人就这样离开了,永远永远。2.关于爷爷的点滴记忆,在我心中永远珍藏 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和蔼地笑着,那长长的胡须随风颤动,他总是用一把小梳子梳理得纹丝不乱。不论做事还是走路都是慢慢的,不急不躁。每天晚上吃晚饭之后都冲一碗牛奶喝,还笑笑的问我:涛,你喝不?这时候妈妈总是拦着我说:那是给爷爷的。他有一个包,里面装着奶粉和白糖,吃饭的时候放在身边。他的一件羊皮袄是他外甥送的,很重,里子有很长的羊毛,不柔软,硬硬的脸贴上去很不舒服。他穿着皮袄走街串巷,一路和别人打着招呼。 △ 亲情如山 爸爸说爷爷会编篮子,还说最难得是扭出来篮子的提手,这是爷爷最拿手的绝活。但是我从没有见他编过。倒是有人去找他,但是我没有亲眼见过。我常想他或许是抽根烟,然后坐在一边歇息观看别人的半成品,然后过来接手吧。后来我在外面租房,房东老头要做一张桌子,他在门口抽了一阵烟,把烟袋在脚面上磕了磕,回家拿起家伙叮叮咣咣的开始了。那一瞬间我想起了爷爷。 爷爷没事的时候就四处转悠,捡些塑料袋,玻璃瓶和旧铁器,去市上卖。他在村里村外转悠,总是带着一袋子和拐杖,他是不拄拐杖的,那是用来打掉"破烂"上的尘土。我陪他去卖过几次,都是我拉着架子车,弟弟在后面帮忙推,他和他的宝贝坐在车子上,我们一路快乐地走着,听他讲故事。有一次回来很晚,到家天都快黑了。爸爸很着急,在门口走来走去,我见他面色不善就和弟弟偷偷跑一边玩去了。 △ 操劳一生 3.操劳一生,爷爷从没有怨言 爷爷最喜欢做的是夏天捡树上的蝉蜕,他拿一个长长的竹竿,一个小巧的袋子。眯着眼睛看树上有没有蝉蜕,我则在地上帮他捡起来。我们走遍了周边的村庄,累了他就在人家讨碗水喝,和别人聊聊庄稼。他把捡回来的蝉蜕铺在地上晾干,然后出售,而我的零食大部分来自于此。 如今在家时候我都转转和他去过的那些村庄,只是有些记忆模糊了,我再也找不到当初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依稀记得有一个村庄外面是土坡,坡上种着很多枣树。还有一家的门楼很高大很漂亮,还有路过的一幢很老很破烂的房子孤零零立在田野上,还有那一片果园。 △ 拾荒老人 农忙的时候爷爷总想帮忙做点什么,爸爸和妈妈什么都愿意他做。有时候惹得他都有点生气。他干活的时候我都缠着他讲故事,他讲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讲到奉陈世美之命要杀秦香莲母子的韩琦,在破庙门外看到那母子的凄惨状况,既不忍心下手,又没办法回去交差,最后自杀在庙门外。 他讲到七品芝麻官唐成,为严格执法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讲到一生凄凄惨惨但又乐观幽默的苍娃。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戏文,当时却听得津津有味。 △ 爷爷最喜欢听戏 爷爷耳朵还好使的时候常常听收音机,后来渐渐不怎么听了。以前他在我家旁边不远处的土坡上盖了一间草房自己住,喂养一头驴子,草房后面是我们家很早的一口井,那口井方圆两米,是老式的井。草房的周围是我们家族的树,郁郁葱葱的。后来爸爸害怕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就让他和我们一起住。 有一次我和弟弟拉着架子车带他去看戏,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见了从没见过的场面。我钻进幕后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刀剑。爷爷说那都是木头做的,就连戏台上喝酒的酒杯都是木头刻的。那天戏文唱的什么我一句没有听懂,只和弟弟东跑西跑的,爷爷却看得不断喝彩。他说:看戏只能远远看,因为戏子脸上吐的油彩很厚,离近了不好看。回家的时候我们走了另一条路,一路上看庄稼长得很高,看河水流动。 △ 农村大戏台 爷爷很疼我,一次一个堂哥欺负了我,被他追着打,到最后骂骂咧咧的还把鞋脱下来仍他。但是他不怎么关心我学习,也从不问学校的事,只是带着我东游西荡的。他也很少讲什么道理,也不怎么讲以前的事,只给我说过村庄后面的那条河曾经很宽,有大船走过。 有时候,我们会走到离家七八里的北方。那个地方是黄河故道,爷爷说那一片方圆几十里长长地洼地是黄河在那打了一个旋留下的漩涡。那个地方长久不长庄稼,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爷爷说那是水流过之后沉下的盐碱,天气一热就泛了上来。 △ 黄河故道 村里别的老人养鹌鹑的很多,用一个小布袋挂在腰间,时不时放出来遛遛,爷爷不玩那个,有时候爸爸让他放一群羊,他也不想干,只是捡破烂或者溜达着玩,我则跟在他后面,每天不知疲倦。 直到如今我还常常去他走过的地方看一看,但是不知不觉他已经去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