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没人疼没人爱的老二现象

　　如期而至的岁月
　　我是一名90后农村女生，从小就在计划生育政策下长大，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年村部墙上刷着的各种计划生育宣传标语，什么＂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啦，什么＂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啦，还有＂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计划生育好，政府帮养老＂等等。
　　由于我们是农村户口，父母又是非公职人员，所以我们那边的政策是第一胎是女儿的话，还可以再生一个；第一胎如果是儿子，就不让再生了。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后来妈妈又生了妹妹。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村里怕妈妈还要生第三胎，于是在她生完妹妹还没有出月子时，就把她拉去做了绝育手术。
　　当然，我题目中的＂老二＂是特指的，她不是像我妹妹这样的，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其中的老二。这里的＂老二＂指的是那些为了生男孩躲计划生育的多子女家庭中，排在老二的女孩子。在我们的父辈中，承担更多家庭责任的多是老大，比如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作为长子，就需要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所以自古以来就有＂长兄为父＂的说法。但是在我们这一辈，多子女的家庭中，命运不幸、背负更多的往往是＂老二＂，这些＂老二＂都是女孩子，她们出生在一个渴望男孩的家庭中，她们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有一些直接就被抛弃了，有一些被送给别人，无法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成长。
　　我就接触过这样的＂老二＂。2017年年底，我作为伴娘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我们俩是高中同学。在此之前，我见过她爸爸妈妈和弟弟，也知道她还有个妹妹，不过她很少提，只告诉我为了生她弟弟，她妹妹从小就被抱养到亲戚家，大了才接回来，和家里人感情不是很深。
　　那天晚上到她家已经很晚了，她妹妹也在，现在想来，她妹妹给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当时我们一桌人吃饭，吃完就随便聊聊天，她妹妹则一个人收拾碗筷默默到院子里去洗涮。那是冬天的晚上十点，室外寒气逼人，我对朋友说，给你妹弄点热水吧。她很随意地说，不用，她习惯了。后来晚上睡觉，我才发现，朋友家楼上两间卧室，一间是朋友的，一间是她弟弟的，也就是说，她妹妹在这个家没有自己的房间。因为朋友的弟弟在外地上大学，要第二天才能赶回来，所以她弟弟的房间是空的，我以为她妹妹会睡她弟弟的房间。结果临睡觉时，她爸爸特地嘱咐她妹妹，不要去她弟弟的房间睡。最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挤在朋友的小床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床布置现场，设置一些为难伴郎的小游戏。朋友妹妹跟着忙前忙后，上午她弟弟也赶了回来，现场气氛很喜庆。一系列流程走完以后，新郎要接我朋友上婚车了。这个时候，跟拍的摄像师提议说，来张全家福。朋友的父母穿着喜庆的新衣赶紧围了过来，一边招呼她弟弟上前来。她妹妹在一边只是呆呆地看着，围观的街坊邻居用手推她说：＂赶紧去啊，别愣着。＂于是她妹妹也过去和他们依偎在一起，期间摄像师好像说了一句五个人位置不好排，我亲眼见到她父母把她妹妹给推了出去。后来摄像师调整了角度，又说五个人可以拍了，于是她妹妹又被叫了回来。
　　我当时都震惊了，震惊于他们如此自然地把她妹妹排除在家人之列的行为，也震惊于她妹妹如此地好说话。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妹妹，也没从朋友口中听到过她的消息。其实她们没有从小一起长大，没办法像别的姐妹那样亲厚，这我可以理解。我只是觉得她妹妹作为这样一个被排斥在家庭之外的老二，很可怜，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没办法在正常的家庭氛围中长大。
　　我们后村也有一户这样的人家。我听妈妈说这家夫妻生了不下十个孩子，奈何最终上天也没让他们生下儿子。单说生下的这些女孩，听妈妈说有送人的，也有弄死的——关于这点，后来向孩子们的爷爷求证过，他也承认了。我从上小学起，就认识这家人，在我印象中，他们家一直是三个女孩子。大姐玲玲长得很漂亮，小妹妹敏敏可爱聪慧，老二燕燕很有个性，让人不敢随意亲近。我是后来才知道，为了生男孩，燕燕从小就被父母送给她的姑奶奶抚养，一直到上学的年纪才被接回来。因此，她在原生家庭中也是外人，但她和朋友妹妹的逆来顺受不同，用三姐妹爷爷的话来说，就是＂故意和我们作对＂。
　　有一次闲聊时说到这个话题，燕燕爷爷对我们吐槽，说燕燕被接回来以后，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在她爷爷眼里，玲玲懂事又乖巧，敏敏可爱招人疼，唯独这个燕燕，和姐姐妹妹都处不到一起，还整天抱怨父母偏心。＂论理我作为爷爷不该说，举个例子，哪怕是上厕所，她恨不得把卫生纸都拿完，家里的吃的用的，她从来都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像泄恨一样，令人头疼。＂她爷爷压低声，跟众人埋怨。
　　我不解，为什么要把燕燕送给别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她爷爷语重心长道：＂你们小孩子不懂。＂转而又给大伙挤出个落寞的笑，＂家里没个男孩子，这么多年，我在村上，事事都比别人矮一头。＂
　　这些＂老二＂都是计划生育政策和农村重男轻女思想碰撞下的产物，不管是朋友妹妹的那种想讨好原生家庭的，还是燕燕这种想对抗原生家庭的，她们绝对不是个例。这样的＂老二＂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关心她们的喜怒哀乐，没人在意她们的成长过程中要经历多少艰辛。
　　她们的身体回归了原生家庭，但她们的心灵呢，可以在何处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