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作家秋水美文余霞无绮静如水

　　余霞无绮静如水
　　秋水
　　我最早是从唐诗中知道重阳节这个节日的，上小学时背诵＂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始终觉得重阳登高是文人之事，与农村人无关，也许是长期生活于农村平原吧，总感觉村上人除了上山烧香外，哪有闲情雅致去登山，似乎也没必要登山。农村开门即是新鲜空气，不需要到山上去找；房前屋后都是树，随便哪个墙角都能长出一堆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用不着到山上去看；农村一年四季都是风景如画，何必跑到山上去寻风景。再说了，农民每天从早到晚把日头从东背到西，如西西佛斯一般，哪还有功夫去登山。所以，我总觉得含有登高赏菊文化传统的重阳节对父母来说是多余的，甚至对我们整个村子来说都是多余的。
　　肤浅的思想常常会带着人在尘埃低处飞翔，安享其乐。可是一旦被外物触及，可能会忽然间就被推进了情感的暗道。
　　不知是自己将近不惑之年的原因还是朋友圈中重阳节的节奏太强烈的撞击，今年的重阳居然让我莫名地难受。看着朋友圈中敬老孝老的浓烈气氛，不由得慨叹海晏河清，岁月静美，由衷地为朋友老师送去节日的问候，同时负罪感也袭上心头。
　　父亲，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对我最无私的男人已经日落西山了，母亲也已日薄西山，但是依旧毫无保留地用她的余热给我慰藉，可是我却从来没给父母过过重阳节，甚至在重阳节连个问候都没送过！穷乡僻壤之地的他们对这个节日也基本没什么概念，最多知道这是个老人节而已，他们不知道重阳节还要登高赏菊，更不知道茱萸是什么玩意，也没喝过菊花酒，他们只知道太白酒、西凤酒。
　　父亲、母亲一辈子没有纯粹地登过山赏过景，父亲对山的感受来自翻山越岭到四川、甘肃等地谋生的经历，母亲对山的感受来自于中年时候的烧香拜佛。如今百病缠身的母亲只能拄着拐杖，蹒跚着脚步行走在家中，登山对她而言已毫无可能了。而我自己又没条件回去陪母亲过节，哪怕是吃一顿饭也没做到。母亲肯定不知道今天是重阳节，母亲的心里最重视的就是春节、中秋节、端午节、清明、冬至，其余节日对母亲而言就是耳边风。
　　本想早早打电话问候母亲，结果忙来忙去就忘了，直到晚饭后才想起给母亲打电话。拿起电话的时候，愧疚与自责淹没了我，无能而又不孝的我除了向父母毫无节制地索取外，似乎也习惯了对父母的推诿，儿子、家庭、工作都是我的遮羞布！甚至打个电话也常常被我以各种理由搁在一旁！这世界上，任何有恩于我的人我都不敢忘，但常常会忘记父母！
　　当我拨通电话的时候，心跳得发慌，我害怕听到母亲被关心后的高兴，负罪感会刺痛我的心；我更害怕听到母亲被遗忘的消息，凄凉感会撕裂我的肺！
　　一句＂村子没什么仪式＂让我顿感苍凉，原来热闹是别人的，母亲他们什么也没有，他们有的就是坐在门前谈论一日三餐或者天气阴晴、庄稼好歹的话题，他们一辈子都卑微如苔花，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独自坚守，慢慢老去。正是这群被人遗忘的老人长年累月在河渠岸给我们坚守着这个名叫家的地方，让我们在疲惫时总想回到她的怀抱。
　　＂我和你岁爷、你爸爸、你姑几个人，整天没事就在门口谝着！＂母亲说这话时语气中全是兴奋与满足，我知道，我的一个电话会让母亲兴奋几天，一日三餐有啥吃就是最大满足。辛劳一辈子也贫穷一辈子的母亲如同老黄牛般只知道一味奉献，从来不会向别人提出什么要求，＂娃娃们都忙＂是她自己给＂儿孙没看望她做出的答案；＂老了，能穿几件衣服吗＂是她对＂换季时仅有的两三身衣服＂的解释；＂每天我除了吃饭就是聊天看电视＂这是母亲对独守老巢的解释……
　　母亲习惯了困难的磨砺、生活的艰辛、岁月的遗忘，可她从来都没有放弃奉献和给予。
　　她不会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哲理，但她知道解决温饱就要辛勤劳动。
　　她不懂什么是扶危济困的侠义行为，但她会在国家有难时说：＂那些人可怜得，咱人人都捐点钱，赶快让救人么。＂
　　她不懂个人价值是什么，她只会给我说：＂好好上班，国家培养你们一趟不容易，辛辛苦苦培养十几年，才上三十年班就退休了。＂
　　习惯了被冷落的人，一旦被关心就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习惯了贫穷和苟且的母亲从来不会对别人心存奢望，她也不懂得自己有什么权益，但她会念叨国家的好处：农业税都不交了，看病还报销这么多，坐车不要车费，年年还给老年人体检……每次提到这些好处，总感觉母亲有种＂夕阳无限好＂的满足。
　　有次母亲提到农业税的时候，我说。＂妈，我一个人交的税比过去咱一家交的多。＂谁知，母亲却说了一句＂国家给你一个月发那么多工资，交税是应该的！＂
　　我也不再和母亲争执什么了，我知道一个月四五千元的工资对母亲节来说就是一大笔收入。所以，母亲从来不会因为家里的事情让我请假。＂好好上班，别操心我＂是母亲挂在嘴边的话。
　　对于在孤独与寂寞中坚守的这一群而言，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他们甚至连眉县城都没有好好逛过，但他们却从来不会给儿女提出要求带他们出去转。对他们而言，每天能够一个不少地出来聊天就是最大的成功。至于节日，他们只记得给别人过节日，对于属于自己的节日，倒似乎与他们无关。
　　穷乡尚远，春风有意难飞越，想起那个被繁华遗忘的故乡，我常常会心疼；桑榆已晚，余霞无绮静如水，想起那群在寂寞中坚守的老人，我除了心疼，还能做什么？
　　（2021年10月14日晚）
　　秋水，本名魏飞，槐芽中学教师。品味经典，汲取先哲智慧；默默写作，与灵魂对话；用心诵读，传递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