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6 pm 这是非常疲劳的一天,当此刻都停息下来,负荷后的痛苦开始蔓延,无限大的,仿佛有不计其数的蠕虫在每个毛孔里穿梭,在脂肪上擦出火花,从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咻一下直冲大脑皮层。呼!倒进门后就仿佛再撅起不来。 冲凉,开着冰冷的水,让麻木取代一切。 放上Eagles的Desperado,在印有FIRE FIST ASCE的不锈钢马克杯中倒入小半杯ABSOLUT VODKA,然后倒入汽水。在不想将自己灌醉的夜晚,还是加上汽水作保护的好。喝一口,顿时一切痛苦都消失了,就像一场精彩纷呈却没有观众的SHOW,突然电源被掐断,然后不管表演者,幕后人员,主办发,甚至是保安,他们都送了一口气,这下总算一了百了了。我的身体告诉我,这下一了百了了。 某一天的夜晚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之罐出现了裂痕,那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痕就难以修复,就像这现代化工业时代中无法被修复的臭氧层。既然无法修复,我于是开始寻找其他的方式。说来也巧,家里正有一样东西可以帮到我。那是许久前的时候了,Frank介绍了一家神秘网店,每月13号都会有充满惊喜的黑匣拍卖会。"你这情场老是失意的家伙,这个事上说不定运气会极好! "Frank是这样说的,我也觉得自己总不至于哪样都那么倒霉,所以便去尝试了一把,连拍了2个,手头实在也不充裕,不然的话,按我的性格怕是会一口气拍上好多。既然是要碰运气,那么就应该尽兴,人生无趣的事占了大半,有时需要轰轰烈烈,不然太平淡了,没有存在感。对我来说,没有存在感这件事,不行,唯独这件事万万不能。但结果只拍了两样,唉,金钱往往都是人实现自我的一个障碍。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了?毕竟是从一次无足轻重的网购到人生这一巨大命题......仔细一想,果然还是没觉得夸张。现在说说这东西吧,自然就是网购中搞到的东西二中之一。那时,着实觉得另一物件要更有用,而这一样实在称不上拍到好运了。可现在,我想我应该去拥抱Frank。 这是个主动意识读取器,外形如一个大耳麦,耳套很舒适,皮质很好,这是当时我没扔掉它的最大原因。但这部分只是固定装置,实质是不能出声的。重点是两耳套之间的金属半环。它的原理按说明书大致如此:当人的意识集中到某一个有效阈值,这读取器就开始读取,将意识的内容记录下来,可以付诸于文字。我于是用上了这个东西,开始每天记录,只消手握着装有汽水伏特加的杯子,躺在沙发中,我就可以将经历记录,取代我的记忆。此刻,我正这样做着。 今日,我究竟做了什么呢,如此疲惫? 等等,在这之前我应该先介绍自己,我叫TOKE,在美国俚语里有吸一口烟的意思。这名字任谁评价,怕都不会称好,可我那痴迷于嬉皮士的活宝父母对此却总洋洋得意。说实话,我也不讨厌,尽管我现在已经戒烟。27岁,不尴不尬的年纪,既再不适合轻狂浮跃的20岁人群,也不属于老态龙钟的30岁人群,而在我,这种迷茫,没有归属感的空虚尤为突兀。我确定,自己没有考虑过未来,一次都没有,连装模作样地敷衍一下都没有过,这得归功于我的"地道论"。地地道道地不去考虑,理直气壮的。 我在海滨区中央电影院工作,活动策划部部员。说是策划,其实就是按部就班地干体力活,策划本身都是由主办方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艺术家提出,一点都不用动脑子。甚至可以这样说,一旦你动脑子,就会对这些缺乏想象力、缺乏生命力,充满腐烂味道,充满苍白表面的活动及整个策划方案忍无可忍,那样,你离被开除就不远了。在这一点上,伏特加和Frank一直保护着我,不然,怕早就干不下去了。Frank是我的前辈,49岁,又是另一个尴尬的年纪,他一生只有一个偶像,一生也只喜欢一部电影,伍迪艾伦,及他的《安妮霍尔》。Frank有个30岁的娇妻KIKI,从我第一次见她到如今都是染着紫色的卷发。别看妻子才30岁,他们在一年前就热热闹闹地庆祝了结婚10周年纪念。当时我也在场,KIKI偷偷告诉我其实她才29岁,我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第二天在布背景用的脚手架上才反映过来,"Frank! 你那是犯罪啊!!",当时Frank看了我一眼,又饶有意味低瞟了眼正扶着的脚手架,然后,我会意地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Frank目前算是代理部长,因为那正牌部长此间处于与我开战状态,因此逃到了赫尔辛基,对,此刻她也许正听着Nightwish 的《she is mysin》,吃着三文鱼,或是淡水鳕鱼,这是她的攻击方式,把活都丢给下,一走了之。 又啄了口伏特加,我一手握着杯柄,一手用指甲刮着杯底,开始集中精神,今天为什么会如此之累? 部长YUZO不在,上午一直在整理季内剩余的活动所需要的物品列表。中午时突然想了什么,于是给YUZO打了电话。 "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说得很明确了,别这样若无其事地给我打电话!你是个把事情都想的理所当然的自私鬼!不想在听到你的声音!非要这样撕破脸皮才行吗?......你怎么不说话啊!不知道这是国际长途?"我还没开口,YOZU已经开骂,我听着。这世界有这样一种女人,声音美到极致,即使是对你谩骂,也可以当做最好的音乐,YOZU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芬兰的伏特加不错,记得带两瓶回来!"我说。 然后,她又开始劈头盖脸的责骂,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反驳,吵了整个中午。这个燥热的中午,八成是一年中最适合吵架的时候,我想到。我想问:赫尔辛基的午日会更清晰分明吗?但结果还是气冲冲地收场,这场吵架,我是胜利了吗?这争吵本身就是我一个极大的失败吧。 吵架之间,我不得不回家换衣服,换上一本正经的西服,打上领带。晚会人手不够,要兼做服务生。 下午,是活动彩排不断快进、倒带,切到B面,快进、倒带,切回A面的流水过程。然后,整个重来一次,乏味、艰苦。抛开这个活动是否会最后取得成功,被媒体好评,达到预计的商业目的。我们就当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晚会,然而,这只是表面。为了制造这个表面,要有无数枯燥的叠加,有时并是荒谬的,比如导演这样对明星A说:"要对着话筒,但别出声!重要的是表情!对!对!就是这样微笑......要有肢体语言的表达,自然,亲切,想想这歌词......那谁!给A拿个歌词来,让他对对口型!";比如当我引上嘉宾入场时,还需要算好自己的步子,走成一个弧度;比如我们必需在20秒内,搭上节目的背景台,为了提速,我们是重复了多少遍来着,结果背景台被取消了。是的,再美妙的东西都会有着一个见不了人的剖面。更何况,活动往往一点都不有趣,办得糟糕透顶,引来骂声一片。我的工作,就是如此瞎忙乎吧。 当然,我总能找到忙里偷闲的机会。傍晚,晚餐前,在海滨商业街,我望向隔一条街正在建造中的挎在马路上的高楼,目前还只是低腰裤,但慢慢会变成高腰裤,就像腐败的高官,穿着的需要把皮带系到胸骨的那种。在"裤裆"间,我看着日落变得越来越浓重,那赤红让我觉得充满了味道,说不清是怎么样的味道,心里被填充着,短暂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想到了Frank的话,"这玩意,要一下雨起来,整个裤裆都滴水啊!这马路就成屎尿布了。"被他这样说了,我再不打算走这条路了。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休闲着呢,我突然觉得无聊无孔不入地袭来,我是太小聪明,还是太好运气?生活总是漫不经心着,却依然好好的,就仿佛任时代变迁,哪都面目全非,我与所有人都一样变得不同,但那无聊,会永远一沉不变。 这样是不行的吧! 我对着消失在凹凸的城市线条中的赤日说道,然而一转念,就又只剩下:会不会给我带上芬兰伏特加嘛? 晚餐我买了蓝莓蛋糕,西红柿鸡蛋培根三明治,还有汽水。结果蛋糕只咬下一半,就牙痛得再没有食欲了。我在庆幸:还好那一口咬的够大! 我想,这疲惫和下午的忙碌,和中午的争吵,和YUZO都密不可分。然而,这些都不是疲惫的核心,我是在为什么而疲惫?我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裂缝?我似乎应该想起什么才对......我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有点眩晕,但还要记录下去。 最后的彩排,灯光、服装、道具百分百到位的预言,此刻,我已经没有要做的事了。我之后要做的也只是在重量级嘉宾登场时扮演一下导盲犬。 夜幕中,挂着半个月亮,是的,中秋将至,所以,此刻就应该半个月亮,还不是绝对1/2的半月,但那不重要。因为重要的是"一半"这个定义,意味着很多东西,"一半"就已经成为一个个体,但不完全的,存在并需要另一半的来完整的。"一半"是富有文明色彩的,具有宗教的象徵,对外部产生联通性的,持着包容、衔接的部分,有势必的推动性,从而进入成熟、完全。而我不是,我的"一半"已经变得无法推动,残缺着完整了,没有可变性,没有包容、接纳的可能。我在"一半"过于独立、地道了。 广场上,我看着光彩炫目的舞台,上面一圈孩童在轻快地跳着名族舞蹈,我在想,这节目与主题有毛线的关系?可,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过,这是因为此刻的无所是从吗? 钟面亮着灯的钟塔,大夏的霓虹,巨大的伫立的屏幕,还有变幻着舞台。我第一次感觉,这晚会不错,让我不用一个人,一个人一定每一秒都难以煎熬。我呆呆正想陷入,可蚊虫却来搅局,于是不得不表现得如同静坐不能的椎体外系反应一般。 轮到我的部分了,我迅速进入机械的模式,然后完成。之间没有感觉,总之挂着笑容就可,再来就是数着步子。仅此而已,这类活儿,再大的场面都只是那么一回事。 frank喊我陪他上洗手间,等我出来时,他突然觉得排泄需要升级,于是我在外面等他。百米开外的广场上空是混沌的,比视野下其它的部分都要浑浊,半月在灯光下,轮廓边界不清,仿佛被炖上了一整天,糊开了。 路人牵着一只雪白萨摩耶进过,看得出来,被养着十分精贵,毛顺得一丝不苟,关节窝里也没有污色,眼神坚毅而柔和。我也想养一只的,如果能养得起。我直到被Frank拍着后背,才将眼神从那狗身上挪开。 "不行啊!"Frank说。 "什么不行?"我问。 "你喝醉了咬人也就算了,你要养那玩意,醉了咋办?" "我咬过你?"我反问。 "你咬过YUZO。" "好吧!也许我是不能养狗的!"我无奈道。 Frank哼唱着广场晚会上演唱的歌,非常投入的。"你去唱更好!"我说,"一样,一样,最后都是用录音的,叭叭嘴,摆造型而已,我现在这形象啊~~~~"Frank说道。"KIKI姐可是一直觉得你非常帅!"我说。"怎么,在羡慕我这个老头子?" "未尝不可。"我说。 "你也会有的,只要你一直信仰着。"Frank说,"不过,肯定不是YOZU!" "果然如此?"我说。 "嗯!"Frank应声。 "哎~~~~~"我叹息。 "行啦!你不就惦记那芬兰伏特加了!" "切!你就不能让我装下深沉?"我说。 经过主题雕塑,Frank再次提出这个话头:"我怎么看,这都像个什么魔法阵。地上的光圈,四个高柱子,中间是祭坛。" "怕还真是!"我说,也是这样想的。 "会召来什么?"Frank遐想着,"我希望是魅魔!让人死不足惜的妖媚鬼女。" "就像你老婆?"我说。 "对,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那就不要了,一堆老婆太糟糕了。你也许不觉得,因为你还没有结过婚,你还没有和一个女人相处过10年以上,一堆老婆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那换个别的召唤呗。"我说。 "嗯~~嗯~~~~"Frank煞有其事的琢磨着,倏然看向我。"靠!别吓人!"我骂道。 "折断翅膀的天使。"Frank说。 "拜托!我们这是地狱召唤的设定吧!"我无语。 "地狱也有纯白的天使,折断翅膀的,坠落的。在黑暗骑士的守护下,有着天使之翼的暗骑士。" "这就是娶年轻妻子的后遗症啊!"我说。 "你就是那骑士!"Frank还不打住。 "脸先着地的就困扰了!","傻子!地狱没有地面,只有黑暗,摔不坏的!","还能这样定义?"...... 我们一路聊着,就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在月下祈愿,然后午夜的精灵开始施法,将天使召唤。不只是天使,还有骑士之剑,折断了一半的骑士之剑。 收工回家,半路我买了酒,还有汽水。 1:01AM,这是次日了。 月还是一半的,被煮熟的,这幅模样怕还会持续上好几日。 我无缘无故地呛咳起来,捂住嘴的手里,抓满了全是血,往下滴着,落在裤子上,我说:该死,不是已经戒烟了吗?我说:该死,这裤子是我最喜欢的! 我在沙发里调整着呼吸,喝干了杯中的伏特加,于是又麻木地舒适了。 来带洗手间的镜前,擦掉嘴角的血水。 我看着我自己左胸口的伤疤。 啊!我竟然忘记了!我怎么会忘掉呢?我是个没有心脏的人! ....... 黑色的长发扬洒着掠过我的脸颊,她手中的长剑直刺在我胸口。我看不见她那一刻的表情,那眼神是怎样的?憎恨?冷漠?遗憾?同情?还是......我只觉得痛已经超出了一切感觉的界限,将我彻底地支撑架住,固定在空气中,连瘫软都不行,一动不动。 "这样,你就无法再爱我了!"她是这样说着的吧。 为什么这样说?我爱过谁吗?在YUZO之外?为什么?我为什么好奇她的表情? 不记得呀! 她取走了我心,并在我的胸口留下了什么,她的手臂上挂满了我的血液,然而一滴都没有掉在地上,只是在潺动,自上而下,由下往上。 她是谁?如此熟悉,却说不出姓名。 我在流逝记忆,但我仍然有着连续着的回忆,期间,哪里也没有空白的断点。是的,我应该不曾失忆过。那么她是谁?我为什么不记得? 我蓦地冲到窗台,朝向这个半月。我大喊:"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