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一
　　清清，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在航班上过的第一个生日。
　　中午在长沙站停留的时候，乘务长从冰箱里捧出大大的奶油蛋糕，我们围坐在停机坪的草地上唱着生日歌，又摆出各种可爱的POSE照相。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柔软的微风，阳光下是我们年轻的笑脸和欢快的笑声。
　　晚上回到宿舍，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们的合照，我趴在床上抚摸着你的脸。清清，你记得我的生日吗？
　　二
　　淳淳，我现在的生活很单调，但是很充实。部队的训练从每天清晨五点开始。在这里我身上所有懒散的毛病都改掉了，我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涤。
　　每天晚上临睡前，我都会摸摸照片中你可爱的脸，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给你寄去的信件该收到了吧，里面有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夹着一张照片，我剪了齐耳短发，穿着崭新的军装，是不是很英武啊！
　　还记得四个月前我们在西安机场见面的情景吗？我费了好大的劲和连长请假，又花了两百多元的打车费。那天你们飞机延误了将近一个小时，远远看见你，第一次感觉到你长大了，不在是那个柔弱的、经常躲在我身后的淳淳了。那么以后呢？将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你送给我一条白底碎花的裙子，很简约干净，像幽谷盛开的百合。这条裙子有淡淡的香味儿，我知道那是CD金色女郎的香味。你说过，妖娆的黄白组合的瓶子对你有着神秘的蛊惑力，你还是那个固执而守旧的人。
　　三
　　清清，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我们都已经二十岁了。
　　十几年前在少年宫里结识，我们还都是小孩子。你总是扎成粗粗的马尾，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圆圆的苹果脸，站在前排不停地唱着。我们钢琴班的孩子经常在休息的时候踮着脚尖在门缝里偷望，你的声音圆润、高亢，我很喜欢。
　　每个星期三下午和整个周末，我们都会手牵手一起去少年宫学习，那时我们就已经是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别人觉得我们是一对姐妹花。你是一个执着而勇敢的孩子，总是霸道地守在我身边保护我，不让别人欺负我。
　　那么小的我们就懂得彼此欣赏，我们经常躺在我家的大床上，在黑暗中听你唱歌，那甜美的声音感染我，伴我安然入睡。我们的友谊就从那时建立的，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
　　四
　　淳淳，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在钢琴班里，你是一个惹人注目的孩子。卷卷的头发，白白的皮肤，像个可爱的芭比娃娃。课间休息的时候我经常坐在后排的琴凳上拄着胳膊听你弹那些单调的练习曲。你弹琴的样子好专注，以致于我每次离开时你都浑然不知。
　　淳淳，你一直都在温暖的环境中长大，一直比我拥有更多更多的爱。我喜欢你的家，同时也将你的父母当成了我的。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们是在同一个夏天离开了我们的家。我在另一座城市里参军，成为一名光荣的女兵，而你到了大连乘务队，有了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空中小姐。
　　淳淳，其实长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一天终究会来的。
　　五
　　清清，你去了西安之后，我们的城市夏季依然有柳絮飞舞，冬季仍然会下很大的雪。
　　每次我休假回家的时候，都喜欢到广场上去放风筝。有时一坐就是整个下午。音乐广场经常可以听到席琳迪翁的歌，那首THE POWER OF LOVE 是我们最喜欢的。清清，她的声音那么甜美，随意哼唱都会让人惊艳，有些人可能生来就会唱歌的，如你一样。记得校庆的文艺汇演吗？为了那次汇演，我们放暑假的时候在学校一直排练。演出那天你穿了一条湖蓝色的裙子，目光明亮，笑容清澈。你是有这个本事的，能让喧哗的会场变得安安静静，我在你旁边伴奏，突然有一种非常非常踏实的感觉。
　　清清，夏天终于来了，你离开我已经整整两年。因为我工作努力，已经提升至乘务长，我是怀着忐忑的愉悦接受那条蓝红相间的领花的，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于是在这个阳光非常好的天气里我出去逛街，买夏天的裙子。我偏爱蓝色，尽管衣柜里已经有了许许多多蓝色的裙子。
　　清清，我真的长大了。我在这座城市里飞行、散步、去超市买东西、逛街，惟独没有爱情。我经常去街角的那家PAPA，S听晚间七点的男孩子弹吉它唱歌。他有着深棕色的眼睛，干净的嗓音。每次我都会要一盘大大的刨冰，看着心爱的小说。他的声音和冰的感觉一样清凉，听他的歌声有时会另我哭泣。我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只有干净的笑靥，他是一个单纯而温情款款的男孩子。我爱上了他的歌声，却没有办法爱上他。
　　清清，我沮丧极了，我用尽了力气都无法对他点一下头，这样一个像天使般轻盈洁白的男孩子站在我的面前，我却如此恐慌。
　　清清，我有多么难过。我伤害了他，他离开了那家PAPA，S去了加拿大，我到机场送他的那天，他没有回头。为了这件事情，我哭了很久…
　　六
　　淳淳，你为什么会常常哭泣？从小到大都有无数的人宠爱你，你为什么仍旧会常常哭泣？
　　淳淳，你已经习惯了被满足，从来没有承受过伤害和丝毫的挫败，总是天真地等待一份丰硕的果实。可是淳淳，你要明白没有任何事情是理所当然的，而你所要做的全部只是付出。
　　淳淳，此刻我是这样深刻地想念你。可是我在离你遥远的城市。西安是座古城，历代的皇室曾在这里建都。这里有地道的小吃，宽阔的街道，葱郁的树丛和恣意绽放的花朵。
　　淳淳，我这里下起了很大的雨，连续几天整日整夜地下。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能听到窗外的雨声，没有雷，也没有闪电，只是不停息地下雨，像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突然止不住流眼泪。
　　因为下雨，部队里所有的训练都取消了，每天只安排四节文化课。我经常搬着椅子坐在窗边看远处的树林氤氲的水汽，天空黯淡，雨停不下来，我无处可去，躲在寝室里收拾房间。
　　淳淳，我翻到了许多我们高中时的信件、照片、还有我们录制合成的原创歌曲、你用过的发卡、过生日时送我的维尼熊…我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看着这些包围在我身边的林林总总，其实我知道，我并没有习惯你离开的生活，我把这些我们的宝贝始终带在身边，来西安的时候我把它们都塞进了箱子里，拖着繁冗的行李。淳淳，其实我们同样是抱着过去不放的傻瓜，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我们应该长大了，没有权利再去任性。我找来一个大箱子，将所有的那些过去都搁置起来了。淳淳，我们不在一起，我必须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这很残酷，但是我们必须接受。
　　亲爱的淳淳，骄傲起来吧，现在回头看，我们所有的成长都如同一瞬间的事情。时间过得这样快，淳淳，你已经二十岁了。
　　七
　　清清，我收到了你的生日礼物，多么精致的蝴蝶标本，我所收集的这只最漂亮。是在部队后山捕到的呀，你真历害。这只蝴蝶的翅膀是蓝色的，上面有黑白分明的纹络。我把脸贴在小小的包装卡上面，有来自于你的我熟悉的气息，我的脸突然湿了。
　　清清，离开我们的家已经整整两年了。这里梧桐树终年翠绿，海风习习，街上人群攒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常常找不到方向，我已经习惯了生活十八年的城市。
　　每天航班回港都是深夜，坐在公司接机回宿舍的大巴上，心里空空荡荡，满身的疲惫，一个小时的路程，昏然入睡。清清，我现在找不到家了。
　　现在你正熟睡吧，我端着咖啡杯坐在被子里。宿舍里只有我一张床，一个大衣柜，我好想念家里的那张大床，我们小时候睡在一起，我搂着你的脖子，把身体蜷起来。
　　八
　　淳淳，今天是周末，我化着淡妆穿上了你送的那条白底碎花的裙子到市里的咖啡店喝咖啡，我们都喜欢喝咖啡的，而且从不加糖。
　　我们连队里有一个热烈追求我的男孩子，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你提起过。可是淳淳，今天我在这家咖啡店里遇见了他，他欣喜地停下来问我，你也喜欢喝咖啡吗？他凝视着我，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瞳孔里没有一点忧郁。他吃惊地看着我说，清清你的裙子好漂亮，我喜欢上面纷纷散落的花瓣。我朝他笑了。淳淳，这个夏天我想我是真的恋爱了。
　　淳淳，已经深夜了，我在给你写信。我写到了关于恋爱的感觉，写到了想念我的妈妈、弟弟、你的家人，还有我们生活的城市。我亲爱的淳淳，在这个似水流年中，我们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