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为一人去（三）

　　再写第三篇，好像有晒命之嫌。但是人生苦短，不过匆匆几十年，大多数时间又被俗事杂务所累，难有从容的心境和时间记录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既然现在有这样的心情，就将生活中我还记得的事用最平常最没有修饰的文字记录下来，待我以后成为一个庸俗琐碎的小妇人了，重新翻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初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一根四处飘荡的羽毛，情不知所归，心不知所属。于是，在日记里，我决定叫他羽毛。他这根飘荡多年的羽毛既然已经掉到我手里来，就不可能再向别的地方飘了，他要是敢再这样飘飘荡荡，我就把这根羽毛扎进扫帚枝里，天天拿去扫院子。弄得灰头土脸的，看还能不能再飞。
　　我们的相处一直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我性情慵懒，除了出去旅游会变得生龙活虎之外，平常我都是懒怠动弹，每当我们见面时，我都是和他说：＂能坐着的时候我绝不站着，能躺着的时候我绝不坐着，所以，别挑太远的地方，我懒怠动。＂于是，我们的约会地点十次有九次是在宿舍门前不远处的一间店里。那间店是露天的，小小的圆圆的桌子，撑着遮阳伞。我们经常在晚上的时候，坐在桌旁，随意叫两杯果汁，看着街上华灯璀璨，红男绿女，开始不着边际的聊天，待夜一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于现在想起来，我不无感叹地说：＂就那么几杯果汁，就被你追到手了。＂
　　他看我的日记，并从中了解我喜欢一些什么。我承认我的喜好一直幼稚且天真，不外乎是公仔之类的东西。作为女人，一个奔三的女人，我从来没有渴望一个男人送我珠宝首饰。比如人家告诉我她男友送她什么链子啊，玉石之类的东西，我从没有起过羡慕之心。他也曾数次带我去珠宝店看首饰，可能男人都想用这些来证明他对一个女人的重视吧，再穷也要买一条链子或一个戒指来郑重其事一番，我每次都觉好笑：＂别看了，我只喜欢钻石，等你买得起十万八万的钻戒时再带我来看吧，那几千块的钻戒未免太小了，我都看不到钻石的影子，不戴也罢。＂后来他妈妈坚持送我戒指和项链，我没有要项链，只要了戒指。
　　羽毛唯一送过的礼物是谭木匠的梳子。我只是在日记里轻飘飘地带过一句，说我想要一把这样的梳子，不是买不起，只是喜欢的东西我都希望有人送。后来他带我去挑选，我要了一套比较便宜的＂花仙子＂，根据月份花事所制作的一套，小小的一把木梳子和一个镜子，放在包包里的那种，一百多块。羽毛在付账之后作捶胸顿足状，拿过人家的留言册在上面用他那难看的＂黄体字＂留下一句话：＂很是贵得离谱，不过女人喜欢，还好。＂我在旁边写上：＂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下次来，我挑最贵的一把。＂如今，我每次拿这把梳子梳头的时候，总不免在心里泛过感动。第一次知道谭木匠的梳子，是从乔烟那里知道的，大概是 06 年吧，小孙送了她一套，也是＂花仙子＂的，乔烟是十月份出生的，那套的名字是＂十月芙蓉显小阳＂，她乐滋滋地和我说了之后，我心里便一直记住，每次经过谭木匠的店，便有点惆怅，什么时候才有人送给我呢？所以，羽毛带我去挑选时，我就是要了和乔烟一样的，只不过我的是梅花，因我是十二月出生的。
　　和羽毛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有煮过饭，炒过菜。每天都是他下班之后弄给我吃，很多次我坐在地垫上，一边看书一边吃零食，偶然抬起头来看到厨房里的他在忙个不停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丝丝的感动。他有好几次问过我：＂我只是一个俗人，没有任何的诗情画意，也不懂得风花雪月，我只会做一些琐琐碎碎的事，你有一天会不会厌倦这种生活？＂我说不会。我是真的不会，我很早就知道生活是怎样的一回事，生活早早就给了我残酷的经历，我从来没有过幻想和做梦的机会。虽然多年来我一直以文字自娱，看似沉浸在梦幻中不能自拔，但我从来清醒且明确，我所做的很多在外人看来浪漫的举动，不过是在寻常疲惫的生活中追逐一点形而上的东西，人，终归是有英雄梦想的。还是那句话，我这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忧，免我苦，免我四下漂泊，免我无枝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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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骤然变动，也让我有过迷惘怅然的时刻，好几次，风铃见我这样，疑惑地问我：＂他如何待你？好还是不好？＂我说很好，她似是不信。我便说，我不知道在别人眼中怎样才算是好，对我来说，他做的这些已经是对我很好了。比如，他要是看到我随手放下的书，就会拿起来在那一页夹上书签，其实我看书从不用书签，因为我会记得我看到哪一段；我生性散漫，晾干收回来的衣服总是随手一扔，他会帮我叠放整齐；我睡觉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掖被子；在家里，即使是很寒冷的天气我都喜欢穿着单薄的衣服四处乱跑，他一见到就会厉声责备，并拿过外套逼我穿上；每个月的那几天过后他总会帮我煮阿胶；我吃饼干时他会立即帮我倒一杯水；每次吃虾时他总会帮我剥去虾壳，吃鸭腿和鸡腿时会先帮我把油腻的表皮撕掉……都是如此之类的事。风铃听了，叹道，你这人，还有什么不足？我没有什么不足之心，我只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我最亲密的人，我享受这一切，所以没有任何不安，只有喜悦和安然。
　　写到这里，刚洗完衣服的羽毛走过来瞟了一眼，说：＂你连写三篇，怎么每一篇的内容都是差不多呢？＂呵呵，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明天重复着今天，今天重复着昨天，在一粥一饭里，相互扶持，并肩前行，一直这样向前走向前走，不离不弃，要能这样一直到老，才是人世间最为珍贵的事。用小妹妹日记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吧：渐渐慢慢地，胭脂水粉成了婴幼奶粉。咖啡点心成了柴米油盐。香槟玫瑰成了水桶拖把。香水瓶子成了锅碗瓢盆。年年岁岁里，千言万语皆为琐言碎语。轰轰烈烈全成鸡零狗碎。天涯海角都是寸寸瓷砖。海誓山盟总变沉默相望。 但毕竟那也是细碎细微细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