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君峰李梅英老人回忆跑老日

　　李梅英老人回忆＂跑老日＂
　　范君峰
　　（2022年11月）
　　李梅英，1935年生，汝州市杨楼镇石台街人，汝州某局退休干部，曾写过一些回忆文章，很有意思。前几年我看到过她老人家写的回忆当年日军侵犯到临汝时乡亲们跑反的详细情况，感到写得那是太真实了。抗日的烽烟早已散去，日本侵略者毫无人性的累累兽行，在每一位中国人特别是亲历者的心灵深处造成永难愈合的创伤。今天，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一些抗日神剧的胡编乱造，个别年轻人对当年那段灾难历史认识模糊，以至于出现了极少数不肖之人在关键时间节点于公共场合穿和服、穿日本军服、在南京某宗教场所供奉日本战犯牌位等荒唐行为，影响十分恶劣。爱国主义教育永远都是非常必要的，如果让年轻人认真看看李梅英老人关于日寇祸华的真实回忆，相信他们会受到深刻的教育。
　　李梅英老人说，她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正是麦收季节，听说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国民党军队抓丁拉夫，老百姓终日提心吊胆。她的父母时刻准备着＂跑老日＂（跑反），母亲睡觉时身边放着个小包袱，夜里一听到风吹草动，二话不说拉起孩子们起来翻墙就跑。结果有好几次听见了动静跑出院子，才知道不是老日来了。可知当时人们有多害怕。
　　第一次＂跑老日＂，她跟着父母和姐姐随着大伙一起瞎跑，人到事中迷啊，乡亲们像惊弓之鸟，没有目的，没人组织，乱跑乱窜。没出阁的姑娘们都盘起了头发(假装已经嫁人成婚)，人群中年轻小媳妇也用锅烟煤等物涂抹得灰头土脸的，难看得很，身上穿着老太太的宽松破烂的衣服，扮老相。有的怀着孩子的妇女，扛着大肚子，东跑西颠，真是受罪得很。跑着跑着，撞见一群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嘴里嚷嚷着：阿呆阿呆花姑娘，开始乡亲们也不知道啥意思，反正大家就是没命地逃避。跑得慢的，跑不动的，就死在鬼子的刺刀下，惨不忍睹。
　　能跑的都跑了，留在村子里跑不动的老年人，被老日（日本鬼子）逼着要吃的，给他们当差干活。因为从未听过日本话，再加上老婆们耳聋眼花，更是不知道鬼子说的是啥，吓得魂儿出窍。鬼子就拍着屁股，学着鸡叫的样子，问村民要＂鸡子儿＂，老婆们听不懂就要挨打受气。
　　逼迫之下，人们不得不把粮食鸡蛋给他们拿出来。鬼子狡猾得很，不让村民给他们做饭，好像是不放心，怕下毒药害他们。鬼子自己做饭，也不用村民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而是专找户家放在后院墙角的尿罐尿盆,用这当锅点火烧水煮饭煮菜。那些尿罐屎盆一般是烧制的陶罐瓦盆,用的时间长了，上面结出一层发黄发白的尿垢，鬼子专拣污垢厚的用，村民看着奇怪，心里暗笑也不敢吭声，看来这些疑心重重的畜生也怕死啊。鬼子吃喝完了，就开始打砸放火抢掠，把村民家里能砸得砸碎，能烧的烧光，能抢的抢走，专门祸害人。临走还把屎尿拉在村民的水缸、粮罐里，盖上盖子，然后转移到下一个地方去扫荡、祸害。
　　等日本兵走远了，村民们才敢战战兢兢回到家中，家里早已是一片狼藉，连粪堆都不如。记得邻居张良叔给她们说，鬼子走后，他们一回家，闻见屋子里臭气熏人。当时是麦收天气，自然热得不得了，他们想着可能是啥东西放坏了，谁知左找右寻不知道臭气从哪里来，后来打开粮罐才知道日本人在粮罐里屙屎撒尿，那些畜牲真是丧尽天良啊！
　　有一次鬼子扫荡后，李梅英和父母、姐姐回到家里，进门看见老日临走时把她家养蚕的蚕冲(为了让蚕宝宝结茧，屋里靠墙竖着一排扫帚，蚕宝宝可以爬上去结茧)都点着了，啊呀，吓死人呀，要是再晚一会儿回来，火烧起来就把家给烧没有啦。她和姐姐看见烟滚火窜吓得大哭，父母赶紧用盆子端水扑救，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
　　老日走后，邻居收拾完家中的残局，出来打听村里各家的受灾情况并相互安慰。李梅英听东隔壁的王四娃哥说，他家的几只鸡都叫老日杀吃了，院里一地鸡毛鸡血，屋子里地上还扔着好多橡胶套子，村民没见过不知这是啥东西，四娃哥说叫＂老日帽＂。后来大家才知道这些东西是老日把没能跑掉的妇女抓住强奸后留下的避孕套。
　　第二次老日进石台街，相距乡亲们上次跑反还没多长时间。父亲带着他们一家没来得及跑出村子，日本人就来了，他们只好躲在临街药铺的房子顶棚上面。从墙洞眼儿里往外看，只见街上日本兵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挎着枪戴着钢盔帽，从东向西走过去，日本兵个头都很矮。当时她和姐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很久了才敢下棚出来。老百姓想着他们走远了，胆大的就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回家去，谁知道后面又有一队鬼子兵开过来，咔嚓咔嚓从街上往西而去。好在这次日本鬼子可能有任务急着赶路，没有停下来烧杀抢掠。
　　还有一次听说老日来了，父亲带着她们姐妹顺石台街往西南方向韩家凹村她干弟弟家跑,走到汝阳凤凰台的下寺(观寺)时，父亲进庙院寄存家中的首饰和关紧物品，交待她们姐妹在路边等他。她和姐姐身上背着长布袋子，里面装着干粮和衣服。谁知就恁巧，正在她们等父亲时，远远看见一队鬼子骑兵过来了，她和姐姐吓得大哭，背着袋子就往路边红薯地里跑，当时年龄小个子矮，背的口袋长，一步一绊腿，脚下红薯秧子也绊腿，她们姐妹俩心里慌张害怕，一步一摔跤，两步一跟头，连滚带爬往前赶，听着骑兵马蹄声哒哒哒不停逼近，她和姐姐好不容易跑到半坡上一个小山神庙前，恰巧碰见邻居黑子嫂子一家，才敢稍停。
　　黑子嫂子抹一脸锅烟煤，人是吓傻了一般，看见她们也不说话，呆呆地坐在山神爷庙前的一块石头上。见此情景，李梅英吓得哭也不敢哭笑也笑不出来，都愣怔了。这时候她父亲也赶到了这里找她们，见了爹她才敢放声大哭，父亲赶紧抱着好一阵子安慰。然后她们就往韩家凹方向赶去，中午跑到干弟弟家，干弟弟的母亲见她们一家上门很是热情。在那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吃上一顿热饭就算是对他们的盛情招待了。她记得那天中午吃的是红薯面面条，碗里是半碗面条半碗野菜。她和姐姐吃得可香了，挨饿受惊，跑了这么远，早已经饿坏了，这顿饭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下午父亲因为顾念家里，就把她们交代给人家照管，自己就回去照看家去了。谁知道祸不单行，这韩家凹也不太平了，当天晚上日本兵又从西山路过韩家凹往东去，她和姐姐又跟着亲戚一家一起跑反。庄上的老百姓吓得齐哭乱叫，乱成一团，村民把牛马骡驴等大牲口拴上牵着，一起成群结队往山沟里赶。她们躲在山沟里，日本骑兵和步兵在山顶上面走，躲在下面的老乡们吓得不敢吭声，乱挤乱拧，都得不住点地筛糠。牲口受了惊要叫，特别是驴子叫声在夜里很响，怕牲口叫招来日本兵，主人死死勒着缰绳不敢放手，早上一看，把牲口的嘴都勒得流着血。
　　万幸的是，那天日本兵可能是加紧赶路到另外的地方执行任务，没有停下来伤害沟里的村民。日本鬼子过去后，天快亮了，人们才敢陆续返回家。折腾一夜都没睡，她和姐姐又累又困，真是受不死的罪啊。
　　父亲听说韩家凹也不安全了，就把她们又从干亲戚家领回石台街，想着好歹全家人能在一起，死活不分开。谁知道刚回石台街，又赶上日本兵从街上路过。这一次规模更大，一队队的日本兵扛着枪、举着刺刀从街上过，像演习一样，大踏步向西边汝阳县境进发。鬼子兵过后不大一会儿，不得了，日本飞机又飞过来啦!飞机飞得很低，在她家对面的祠堂上空盘旋来盘旋去，开飞机的还跟地面上的人问话。村子里一个叫刘万寿的大个子秃头老汉，在街上给飞机驾驶舱里的日本兵打招呼，说大部队向西走了，飞机就拉起机头向西边飞去了。这是李梅英平生第一次看到飞机，哎呀，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吓得要死。父亲说，不得了啦，日本兵这样厉害，国军抵抗无力，这仗看起来要长久打下去了，要做好准备长期跑老日了。
　　父亲就和他的朋友商量，由母亲留下来看门守家，父亲带着她们姐妹和朋友一家结伴继续出去躲避日本兵。该往哪里跑呢，父亲和一个朋友分析着，路过石台街的鬼子兵往西走，飞机也往西边飞，所以往东边走应该是安全的。朋友家有一匹马，跑老日也得将牲口牵着转移，这样我和姐姐，还有父亲朋友家叫姣姐的女孩，三个骑在马上，父亲朋友牵着马，父亲在后边跟着，将她们一起送到东仙庄父亲朋友的亲戚家里避难。她们几个孩子在人家家里住了好长一段日子，刚开始的时候陌生不安，慢慢就熟络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为了孩子，父母不惜一切代价四处投亲靠友逃活命。
　　多年以后，李梅英让女儿查找历史资料，第一次跑老日应该是1944年豫中会战的时候。当时日军从东边郏县过来，采用战车集团冲锋战术攻陷了临汝，向西扫荡洛阳附近的白沙和伊河沿岸，堵截自登封经白沙向西边伏牛山区突围的国军，并且日本兵很快就攻占了龙门。另据历史记载，1945年3月19日，日本以第12军110师团步兵第139连队为右翼从临汝出发,步兵第163连队为左翼从登封出发,向宛西进犯，拉开了豫西南鄂北重大战役的序幕。因为她的老家石台街就是日军进犯的必经之路，难怪她们不停地东躲藏不得安生。其实当时临汝大部分地方的乡亲们都跑过反，还有很多人的血泪回忆都让人心痛不已。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啊！如今中国通过多年的奋斗发展，国力逐渐强大起来，年轻人赶上了难得的盛世好时光，这是国家民族之福，是人民大众之福。盛世之人要有配享洪福之德，所以要懂得珍惜这无数先烈用生命换来的太平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