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向来对梦十分看重,明代汤显祖有"临川四梦";南朝江淹曾梦到有人向他索笔,因此江郎才尽;科举考生卢生曾留下"黄粱一梦";道家学派创始人庄子有"庄周梦蝶"。而大唐最幸福的诗人贺知章在他85岁的高龄时也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直接让他放弃了朝堂高官生涯,回至家乡四明,做了一个道士。 精神分析创始人弗洛伊德认为:梦是(压抑或抑制的)愿望的(隐蔽的)满足。弗洛伊德通过梦的研究发现,梦作为一种心理活动,是有某种象征性的。 在弗洛伊德以前,一般人对于梦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梦是来自鬼神的启示,可以预卜未来,可以指导行动;另一种看法则认为,梦是没有意义的胡思乱想,没法解释。 民间主要通过密码法、象征法这两种方法来解梦。密码法就像查字典,把梦拆开,通过查询前人已经编写好的解梦书,翻译梦里每个东西所代表的意义,然后再把它们串起来。象征法则像打比方,把梦当成一个整体,认为梦里发生的一切象征着做梦者在现实中的境况和未来走向。 汤显祖.临川四梦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自身愿望的满足,所有的梦都可以用心理学的方法解释。而世人的梦境,经过他的四步法(浓缩、转移、比喻、修饰)去伪存真后,梦的真实意图就只剩下被压抑的性心理。这种观点,用现在的话来看,好像有失偏颇,但对于当时的大环境,这个观点无异于一种思想革命,他揭开了当时人们身上最隐秘的一块心理遮羞布。 后来,他的合作伙伴,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根据他的个人成长经历和若干病人的案例,总结到:梦是内心深处一扇小小的隐藏之门,也是灵魂最深处的秘密。这里面除了性问题(拟人化的阿尼玛、阿尼姆斯),还有阴影、情结等等。所以,荣格说:尽管心理分析有许多方法,但有梦就够了。 从某种观点上来说,荣格既承认了梦的预示性和象征性(集体无意识),也承认了弗洛伊德提出的由生本能和死本能带来的力比多投射观点。而荣格难能可贵的是,没有把梦当做一种解释心理学科或心理现象的工具,他关注的是每个梦的现象背后,不同的个体的心灵的真实性。因此,在荣格心理学中,梦的工作便带来了心灵的疗愈。所以,作为荣格心理分析师,解梦也是一种心理咨询方法。 说回贺知章的梦,据史料记载: 天宝三年(744年),85岁的贺知章因为接连几天做了同一个梦而得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几乎完全不省人事了。后来死里逃生,又回过神来了,就上表奏明皇上,请求恩准他回乡当道士。唐明皇准许了他的请求,并同意他把自己在京城的家捐赠出来作为道观,还特地赐名"千秋"。又下诏在京城东门设立帐幕,让百官为之饯行,唐明皇亲自写诗为他送行,送行百官纷纷效仿之,故便有了昨日开篇的那一幕。 那么贺知章,究竟梦到了什么呢? 据《新唐书.贺知章传》记载,贺知章在梦里梦到了天帝居住的地方,这一梦就是好几天,几天后终于醒过来,贺知章隐隐感觉到这是天帝对他的启示和召唤,让他归隐求道。于是他三番五次地跟唐玄宗说:"我希望能做个道士,回到家乡去,请恩准。" 无独有偶,传奇小说《原化记》中也记载了,贺知章求道和归隐前后的故事: 南柯一梦 相传贺知章在西京宣平坊有一宅子,他在那里经常看到一个气宇不凡的骑驴老头,后来他多番求证后,发现这个老头是得道之人。便与夫人一起送上明珠,恳请老人授道解惑。谁知老人却用这颗明珠换了三十张饼。贺知章深感被轻怠之意呼之欲出,老者不慌不忙道:道在心中,悟乃人生。修道当须深山穷谷,非市朝所授也。"贺知章有所悟,数日后老人便寻不见,贺知章感念天启,入道还乡。 不管真相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生活中的贺知章不但是个虔诚而严肃的道也修炼者,而且对修炼理论的钻研也是很深入。而他最终弃官归隐并且正式成为道士,则是他多年修炼、道心精坚的明证。后来在家的日子,他也是天天在道观修行。 许多人认为,是这个梦,让贺知章下定决心,余生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士。其实我(张凯瑞)想说的是,这源于贺知章一直有颗想修道和归隐的心。 结合贺知章上奏唐明皇的退休理由,而这一切背后的心理机制,是来自现实生活中李林甫专权和朝堂动荡带给他的压力,他自感心力不足、无力回天。所以贺知章内心的孤儿情结(故乡情结)情结被唤起。 50年前,贺知章带着被褥、大米和全村人的希望,从浙江绍兴出发前往洛阳,只有一个梦想:中进士。彼时,正是朝廷内风起云涌的时刻。"拥李派"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恢复李氏江山,"拥武派"则站在武则天侄子们一边,"后宫派"的张氏兄弟也大权在握。 虽然梦想实现,但他对同僚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十分不习惯,他想出人头地,但内心的道又不容他去毫无底限地抱大腿。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有才华的普通人,家里既没矿,也没后台,但他却不能辜负祖辈们传下的"治国平天下"的祖训。所以,他甘愿做一个朝廷小透明,每天默默无闻地上班打卡、下班签到、回家吃饭。为了进步和生存,他凭本事吃饭,小心谨慎地熬日子,眼看权臣、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贺知章有感觉很累、很迷茫。 或许感觉心累的人,总是很佛系。所以,贺知章早已修炼的可以平静看待周围的一切,内心不再起半点波澜,但又忍不住对新生命给予热烈的赞美,就像缅怀年轻时的自己。对柳树如此,对李白也是如此。 庄周梦蝶 在外人看来,他风光无限,可内心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清楚。多少次午夜梦回、心力憔悴时,他都会想起江南的家。那里有母亲的呢喃,有父亲的庭训,有乡邻的笑声,他甚至记得镜湖水抚摸脚踝时的温柔。而这切一生快乐、轻松、自由的源泉,大半来自故乡。 为什么人越老,越思乡?因为人在他乡,终会有酸甜苦辣,终因人情世故而不能放肆,每个人都要带着厚厚的面具,强颜欢笑。而在故乡度过的童年岁月,恰恰是灵魂最舒展的时候。那里有自由地跑、放肆的笑,不需要再做任何揣测、衡量和妥协,这个时候,他的身份只有"四明狂客贺知章"。人生就像一个圆环,起点也是终点。恭喜85岁的贺知章终于做回了自己。 这就是孤儿情结,它深藏于我们的内心,总是在不经意间,告诉我们生命的真谛:世事一场梦,人生几度凉。无论生命曾经多么璀璨繁华,人生迟暮时,令我们魂牵梦萦的,不仅是那个叫故乡的地方,还有曾经的年少轻狂。 未完,待续。